王剑先生多次邀我去他的藏石馆品茶赏石。王先生在中国奇石界是有知名度的。他出名不是因为老板做得有多大，而是因为一尊广为人知的名石“中华龙”。需一间大房子才能装得下的此尊“中华龙”，曾有人出1千万要购买，石主人竟不为所动。这“中华龙”的藏主正是他王某人。

     前不久，我刚到柳州，王先生便把我接去他的石馆。茶留齿间，茗香渐起时刻，王先生忽命家厨摆上酒菜。说：有朋自远方来，清茶一杯不免寡味。以酒助之，“方兴未艾”……未及我举杯言谢，王先生早已三盅入肚，来不及把口中美味咽下，便如黄河之水，石论滔滔。先是盛赞“形”“质”“色”“纹”赏石法，继而大伐“瘦”“皱”“漏”“透”赏石观。还不忘加上这样一句后缀：两广（广东广西）讲究“形”“质”“色”“纹”，苏南看重“瘦”“皱”“漏”“透”……此番形势，令我一时无措。

     其实，“瘦”“皱”“漏”“透”哪里只是苏南的赏石观，那分明是老祖宗留下的遗产。宋代以前就有“瘦”“漏”“秀”三字赏石法。经世代承传，至宋代，大书家米芾全面概述为“瘦”“皱”“漏”“透”。“瘦皱漏透”四字赏石法影响深远，非但被后人奉为金科玉律，还远播海外，成为中华文化的精华。“形”“质”“色”“纹”也不是两广的专利，近代的张轮远就在《万石斋灵岩石谱》中对赏石要素作过深刻论述：赏鉴奇石，“……不外石之形、石之质、石之色、石之文（通“纹”）四者而已”。再者，“瘦”“皱”“漏”“透”与“形”“质”“色”“纹”相互关联，怎可断开，又怎么能对立起来呢！

     “瘦”“皱”“漏”“透”与“形”“质”“色”“纹”的关系叫属种关系。通俗点讲，叫大概念与小概念的关系。“瘦”“皱”“漏”“透”是古典赏石标准。瘦也好，皱也好，漏也罢，透也罢，对应的都是同一个评价指标“形”。就是“形、质、色、纹”里的“形”。而与“瘦、皱、漏、透”这个“形”并列的，还有“质、色、纹”三大评价指标。只是“质、色、纹”并未提炼出如“形”那样具体的鉴赏要素和评价指标。

     ——把盏对饮诉衷肠，石话岂敢不实讲。听我如是说，王先生如醉酒方醒，两眼圆睁，连连慨叹：如是如是……

     古典赏石为何“形”有独钟，却不注重“质”“色”“纹”？这恐怕受制于社会发展形态。封建社会的相对封闭性，桎梏着文人士大夫们的视野。玩颠了太湖石、灵璧石的封建士大夫们，怎么会知道北方边陲沙漠竟覆有戈壁奇石，南方边城河中竟隐着大化美石。古典赏石“形”有独钟，不注重“质”“色”“纹”，恐怕还受制于对大自然的认知程度。当时的士大夫们是无法认知太湖石等这类碳酸岩石种，其硬度会远低于大化石等硅质岩类石种的。而碳酸岩石种大致均为黑颜土色，其“色”与“纹”（指石之图案）并无夺目之处，所以便不被计较了……

     酒酣耳热之际，有不速客闯来，王剑敬为先生。原来先生来自台湾，擅长赏石，常有宏论，请为当下奇石赏鉴谈些看法，却一再推辞。于是，三人找来笔墨纸张，把奇石赏鉴诸要素一一列于其上。又从诸要素里圈出“五要”，这五要便是：“形”“质”“色”“纹”“力”。

     形——奇石赏鉴之首要。石头的形，如果不具备艺术美，那它就真是一块石头，而不能称为奇石。“形”除了涵盖形状与形体，其实还包括更为广泛的内容，如“禅石”类形，虽与“瘦”“皱”“漏”“透”不沾边，却被广为膜拜。

     质——硅质岩类石，其肉致密，其肤脂凝。碳酸岩类石，色如乌金（灵璧石），颜似青黛（太湖石）。但不论何类石种，都应超越古人的审美局限，把石质作为赏鉴前提，追求其硅化度甚至玉化度。

     色——艳丽为美，绚烂为美，多彩为美。此种美，夺目炫耀，显露于外。还有一种美色——不张扬、不喧闹、不外露。它虽然色调单一，色彩暗然，却经年沉淀，皮色厚重，犹如宝石之老坑料老辣凝重。如拙朴陶石，如古拙铜石。

     纹——纹理，纹缕、纹脉。纹理包含图案。纹缕是“皱”之具化。纹脉指纹的脉理系统。评价纹理，应重视浮雕感的程度。通俗讲，浮雕感就是凹凸感。图案纹理，凹凸感强的，肯定比平面的好。

     力——奇石兀立不可或缺的审美表达。或傲然挺立，或秀枝垂挂，或嵌然相垒，或突怒偃蹇。奇石的这些结构力、凝聚力、重力、压力、弹力……无不传递出动感的信息，传递出冲动、向上的澎湃，而让人激情涌动。

     奇石无声站立于墙，却能传递精神力量。整理完赏石“五要”，王剑心生感慨，口中念念有词。细细听，原来是这样四句：

     美石所以美，藏石何以藏，“五要”作尺度，帮着来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