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亮吉《夏令食单》人文常州

    前些日子，江苏省烹饪协会副会长龚剑锋先生找到我，说起佛山博物馆收藏有洪亮吉《夏令食单》一卷，并将他从佛山博物馆取得的影印件四页赠我共同研读。
    查阅到佛山博物馆郭燕冰在《岭南文史》作“民国片羽——《洪穉存夏令食单》释读”一文,题及《夏令食单》“书体奔放率意，后有民国时期南社及广东籍文人数段题跋印章，殊为可观。”可见洪亮吉《夏令食单》对后世颇有影响。此食单为南社文人蔡守所得，并请众文友题词作跋。蔡守（1879—1941）原名列，别名有守，号寒琼，字哲夫、守一，别署寒翁、成城子、寒道人、茶丘居士等。精通书画、诗词、金石、篆刻、古籍、考据等，嗜茶、古董、碑版，好集藏，整理题咏，视为奇珍。顺德龙江人，早年就读上海震旦学校。1908年参与组织南社，是南社第一次雅集中唯一的广东籍成员。曾为国学研究会和国学商兑会成员，广东师范和岭南大学国画教师。1912年冬组建南社广东分社——粤社，被推选为社长。
    1932年6月，蔡守与其妾谈月色编辑出版《艺彀》初集曾著录“洪亮吉穉存撰《卷施阁夏令食单》（未完），但后来没能出版第二集。从画面上的印章和题跋来看，正文后钤白文方印为吴弥光印。可知，此卷在蔡守收藏和重裱之前曾存于吴弥光手中。据《南海县志》载，吴弥光（1789—1871），广东南海人，字章垣，道光甲午科乡试举人，是台省直枢廷吴荣光弟。不营科名利禄，以诗歌经史自娱，著有《芬陀罗馆诗文抄》六卷，《醒俗篇》一卷。又刊刻《胜朝遗事》两编十余种，收藏家。学者称朴园先生。卷首钤朱文方印：蔡寒琼谈月色印，又有“蔡守审定”。洪亮吉《夏令食单》经吴弥光收藏，民国年间到蔡守手中，重裱后于1924年8月寄往顾熏处乞题，1925年7月送高吹万题，又于同年中秋返回广东得江孔殷题，10月陈兆年题，孟冬李景康题，1931年张继、蔡元培同观。“文革”期间为佛山藏家易孝根收藏，之后收入佛山博物馆。《夏令食单》上有黄宾虹、张虹、邓尔疋、吴弥光等人的印章或题字。正文外，尚有众多题跋，在文献上极有价值。如“甲子嘉平六日，华亭顾薰，拜跋于泰山，时年六十又九”。顾薰，江苏华亭(今上海松江)人，字迺琴。与高吹万等友善。但未有记载他是南社中人。展开手卷，有高吹万题“洪穉存先生夏令食单”几个章草大字，又有朱文方印“赝儒”；白文方印“高燮”；白文方印“吹万吃草”；朱文方印“乙丑再生”等。高吹万名燮，是南社创建人高天梅的从父，又被称为“江南三大儒”之一，曾被推为南社广东分社社长。江孔殷，人称其“虾公”，号霞公。南海人。1895年赴京会试，参加“公车上书”。官至江苏候补道，充广州清乡总办。1911年协助潘达微收敛广州黄花岗起义七十二烈士遗骸。参与促成广东和平光复。后定居香港。著有《兰斋诗词存》。陈兆年，南海人，字菊伊，一字菊衣，南社社友，1923年参加长沙南社（即湘集）。李景康，字凤坡，南海人。1915年毕业于香港大学，历任香港汉文中学及汉文师范学校校长、广东省教育会评议员、南海石门中学校董、港大中文学院起草委员等，并倡建港大冯平山图书馆。擅诗文，著有《披云楼诗草》《七言律法举隅》等，有《李景康先生文集》行世。卷末书：“民国二十年十月十一日张继、蔡元培同观”。张继是民国时南京政府官员。蔡元培（1868—1940），中国近代教育家。国民党中央执委、国民政府委员兼监察院院长。中华民国首任教育总长，国民党四大元老之一。1917年至1927年任北京大学校长，革新北大，开“学术”与“自由”之风；民国初年主持制定了中国近代高等教育的第一个法令——《大学令》。他曾在上海办中央研究院。蔡守于1936年迁居南京，曾带此卷，得两人作跋。另正文后有鉴藏印五枚，其中：朱文圆印黄宾虹；白文方印碧山壶馆（为张虹的室名）。黄宾虹、张虹、蔡守同属广东国画研究会，1928年9月，黄宾虹到香港，张虹前往迎接，到广州，国画研究会同仁在六榕寺举行欢迎会，两人应得阅此卷并在卷末盖章。
    南社聚集了众多才气纵横的名士。名士雅集，诗赋时事书画美食无不涉略。也是清乾嘉盛世名士遗风的一个文化传承。此食单原为手稿，经蔡守重裱作手卷。有多处残损，部分字迹模糊缺失，加之写时不经意，用疾笔行草，时有题补空缺。此卷自署《洪亮吉宦游食单》，应当是洪亮吉为官期间所收录书就。食单记录了适宜夏天食用的菜式90余种，部分详列制作的用料及方法，多简要概括明白清晰。
    洪亮吉（1746-1809），初名礼吉，字穉存。号北江先生，晚号更生居士，乾隆五十五年榜眼，官翰林院编修、贵州学政、咸安宫官学使。以言事获咎，谴戍伊犁。精诗文、经学、方志等，能书画，篆法李阳冰。著《卷施阁诗文集》《附鲒轩诗集》《更生斋诗文集》《汉魏音》《北江诗话》《春秋左传诂》等。洪亮吉一生为官是从乾隆五十五年（1790）殿试高中榜眼至嘉庆五年（1800）因上书案被发配流放伊犁这段期间。也因此笔者认为此卷既为《洪亮吉宦游食单》当是这一期间所录。从伊犁归乡后，洪亮吉仍受朝廷管制，再不得入朝为官。故居家十年著书讲学，晚号更生居士，虽也是在江浙一带游历交友雅集，却不再有宦游之说。从乾隆五十五年（1790）至五十七年（1781）八月洪亮吉作贵州学政期间两年，洪亮吉在京为翰林院编修，国史馆纂修官，这期间在朝为官，未有家眷同行。交游多为入朝在京诸学士及官员。之后贵州学政三年，携家远赴，以贵州任上为家乡。却因在少数民族地区未必全家适应当地饮食，故笔者以为此食单极有可能是此时所书。至于从贵州任期归来，为咸安宫官学总裁，又教皇孙奕纯读书。期间交游众多，几番归乡。在为官游历方面当是最活跃的时期。只是从《夏令食单》内容上看，所录并不似袁枚所著《随园食单》那样是一部有意识的收集天下美食与收集研究烹饪技艺的专著。而更像是随手所记指导烹饪营养的食谱。也就是说更像平时我们收集来的有益于夏季养身的食单。或如何选料，或如何制作等等，更多的只一句话，或几个烹饪制作过程。语言力求简炼明白，又更像是指导家人或家中厨房所选用。其中风味多为江浙一带食品，故笔者以为食单应当是这一时期所书录。而从嘉庆四年（1799）至嘉庆五年（1800）期间自上书到流放，虽也属宦游时期，却未必有此闲情，故此期间所录可能性也不大。
    亮吉论诗受性灵派影响。袁枚长于他30年，视他为后辈翘楚。所著《北江诗话》对当代诗人点评，是乾嘉诗评的代表。他提出诗文之可传者有五：一曰性，二曰情，三曰气，四曰趣，五曰格。重视诗歌所表现出的人物或自然景物的内在气质，与袁枚情趣相投，一生忘年之交。袁枚晚年还时常与洪亮吉吟诗唱赋，自然多有交往与影响。两人又多爱交游，故洪亮吉受袁枚这位诗人美食家的影响，从此关注美食收藏与记录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了。而名士雅集，往往有感于时事政治，国家大事。民生问题是任何一个朝代必须关注的首要问题，洪亮吉一生以国家民生为要。在任职贵州学政期间，他在贵州办书院，讲学，督学，监考。每年还捐出自己的官俸资助给贫困学子们学习，买诸子百家经典著作。政绩卓然，又著《贵州水道考》《意言》20篇等，在地理学，人口论，方志学等诸多方面，重视调查研究关系国家命脉的国计民生问题。所以他注重饮食文化的传承也并不局限于自己家的小灶台，也因此有了向社会推荐交流的意义。或者也是他带到贵州等地推广江浙营养美食的一个食谱。今天恢复研究或再行推广此卷的流传也就更有了一层美食文化与名人精神传承的意义了。文/朱剑虹 (责任编辑：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