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藏南田《山水花鸟图》册十开,作于乙卯,即康熙十四年,公元一六七五年,时南田四十三岁。其中山水,各题“仿唐解元”、“背临北苑”、“摹巨然”等等,然皆似是而非,借法生法,呈现出自家灵逸秀嫩的面目。 仿唐寅一页,枯树杈枒,丛竹俯仰,乱石嶙峋,清流湍急。石岸的皴线,明显学唐寅,但用笔疏放柔嫩,随意自然,与唐解元可谓同工而异趣。 画上题跋最有意思: “乔柯急涧,唐解元有此景,因仿其意,京口山楼待风观六如卷,笔墨灵逸,李唐刻划之迹为之一变,洗其勾砍,焕然神明,当使南宋诸公皆拜床下。” 不仅报出所仿的具体作品,还作了简要精准的点评,更是说明自己临仿的着眼点何在。唐寅画法渊源,相当部分是从李唐来。李唐的画坚重刚硬,唐寅的用笔,因之也有挺劲峭利的一面。但唐寅更开出清丽明净、灵逸流畅的新风,改变了李唐的原貌。李唐的山水画雄伟崇高,让后人敬而远之;唐寅的画却爽朗亲切,所以他也特有人缘,唐伯虎点秋香的传说家喻户晓,正是极好的证明。南田说“李唐刻划之迹为之一变”,说明他在审美趣味上近唐寅而远李唐;又说“当使南宋诸公皆拜床下”,可见他在学习态度上,也崇唐寅,而不太推崇南宋那些受李唐影响的后辈画家们。平心而论,南宋马远、夏珪辈,各有自家风格面貌,但也许在南田看来,都还没有像唐寅这样,能在审美趣味上拉开距离。 其实南宋之后,山水画经历了元代的大改革,唐寅的“一变”,也得益于这时代之赐,非仅一己之力。南田是从另一思路立论:一切时代的变革,都赖具体的杰出者之手实际来完成。南田就以自己的仿作,表明他的审美情趣和学习态度:他是以唐寅学李唐的方法来学习唐寅的。他在另一处说,“学晞古不必似晞古,师子畏何妨非子畏”——既然唐寅学习李唐不必像李唐,我学习唐寅又何妨反唐寅之风而师之!所以他的用笔,变得松柔率意,更轻灵恬静,更有江南文士的书卷气,也更适宜于书斋清玩。以唐寅的标准看,南田有时,也许会有点“弱”;而以南田的标准来看,唐寅其实,也还未能免“俗”吧。 (南田山水欣赏之十)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