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事起，就知道舅婆传给母亲的嫁妆橱中间的抽屉里藏着几件“宝贝”，其中有一件亲朋好友乃至邻居常来借用的小物件，你还他借，几十年来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它像截去了头尾的一段树杈，外面有苦瓜棱状突起，摸上去又十分光滑，瓷瓷实实，很压手。由于多年使用仅剩了个疙瘩，端部也因被锉磨而很糙手（见图）。母亲说这是鹿角，能催奶。那年代各家普遍孩子多，通常少则三五个，多则七八个。妈妈们少奶、胀奶是常有的事，于是这段鹿角也就忙了起来，到了你家去他家。

　　后来，在父亲剪的花样中见到了鹿，在我的银包锁上也见到了鹿，还有“鹤鹿同春”字样。再后来，发现“鹿”几乎无处不在：我家墙上的百兽图中、同学家橱柜的嵌螺钿里、亲戚家雕花大床的围栏上，还有大户人家门头的砖雕上、毫不起眼的石础上……原来，鹿在生活中是吉祥之物。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人生的轨迹，居然与真鹿有些许交集。1969年秋，我因结婚由江苏省东北部的东辛农场调到了地处苏中的弶港场，离家一下子近了一半，气候上明显温暖和湿润，水也不那么咸了，植被也茂盛了许多，好像有种小江南的感觉。小家庭生活与集体生活有着很大不同，一日三餐要自己动手，对传统节日也格外重视。比如过端午，会自己动手包粽子。虽说此地到处都能见到芦苇，但要找到能包粽子级别的，还真不容易。大丰老知青对此很有心得，我就与他们结伴去东边干河打粽箬。干河远村舍，人迹罕至，河面开阔，水草丰盛，夹岸河堤上长着高大的槐树林，林子与水面间布满茂密的芦苇，俨然鸟兽鱼虫的“天堂”。在农场的日子里，看到身边人逮过黄狼、野兔、狗獾、河狸、豹猫，这次能遇上什么呢？在通往河堤的小径上，杂草越来越茂密，道路越走越狭窄，忽然瞥见丛中卧躺着一棕黄色的动物，近看是当地称作麂子的动物，惜已无生命体征。

　　麂子形似小羊，黄油油的皮毛略带棕栗色，四条秀美的长腿，才手指般粗细，黑黑的蹄子如同油漆过，光滑溜溜，煞是可爱。从当地农民生活中，常常可觅见与它有关的东西：其短小的角只有小指长，截去两端，便是男人抽烟的小巧烟嘴；趁软时把蹄筋抽紧，瘦瘦的腿就成了自然弯曲的钩子。这也足以说明从前麂子家属的庞大。

　　1994年故地重游，在饭店用餐时，店主问要不要野味？见院子洗手池旁的笼子里关着只小鹿，也是麂，头上没角，可能是女生，亦可能尚小，角未长成。它蜷伏在笼里，瞪着双可爱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惹人惜，惹人怜。麂子天性脆弱胆小，野生麂是极难养活的。我爱莫能助了。

　　资料显示，我国有9属16种鹿科动物，江苏人口密度大，自然森林少，只有2种生活在人迹稀少的湿地的原生态鹿：即獐属的獐，獐只此一种，又称河麂，紫金山与大阳山曾有发现；麂属有赤麂、黑麂与小麂3种，我省分布的是小麂。麂属是鹿科中最小的鹿，小麂又是麂属中最小的一种，体重一般只有七八斤，十多斤的很少见。

　　以前只把鹿当作经济动物，如何充分利用它的角、筋及皮，较少考虑如何保护。庆幸这些曾为创汇立过汗马功劳的物种，今天都列入了保护名录中。眼下各地都十分重视生态环境，南京、苏州等地的山林又见野生獐子，但麂子尚未见报道，或许与麂子个小、胆小，难以繁殖有关。但我期盼着小麂也将像它的大哥糜鹿、二哥獐一样，在其原生地繁洐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