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从“绿树阴阴覆钓船”,这个“模式”来探讨。
沈周(1427-1509)的《桐阴乐志图》(安徽省博物馆藏),款题:“钓竿不是功名具,入手都将万事轻。若使手闲心不及,五湖风月负虚名。”画中布局,江边一景,高桐两树耸立,树底又杂置两绿树,岸边水草随风而起,篷舟静泊于树外,头戴方巾,手持钓竿,中景崖台堆累,远方峰峦连绵,天边高峰升起。
唐寅(1470-1523)《花溪渔隐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松树高耸于石屿之间,士人一舟垂钓,题识:“湖上桃花坞。扁舟信往还。浦中浮乳鸭。木杪出平山。晋昌唐寅。”
将这三幅,并排而观,构景的“模式”是相同的类型,都是“绿树阴阴覆钓船”,这虽可以说是取景于共同生活的太湖地区,尽管画的品名不相同(我想沈周及唐寅的画题都是后人所取),相对地,从画中形象,“扁舟信往还,木杪出平山”,这三幅画,主题(subject matter)与意义(mearn) 所指涉,看画上景,读画上题诗,湖上吟风弄月,自在优游是完全相同的。画中的主角人物,都作士人打扮,绝非一般的乡野渔夫,在事实的意义,这是士人的“自我”,说是“渔隐”的类型,已不固定于渔隐一定是渔夫的打扮。一旦我们从画面上看出了此中的意义,这一“模式”的重复或被遵行出现,它的表现意义也等同了事实的意义。因此,画家熟悉了这一层次的自然意义,说是画家的自我憧憬投射,也未尝不宜。
就这一个“模式”的运用,沈周的《山水册》(无年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构景也如出一辙,江湖上,蓬舟中士人“短笛信口吹”,前景一样地“木杪出平山”。沈周虽无题识,对幅周天球与陆师道两题,是对画境的描写,陆师道用“沧浪”之水为题,清水濯缨浊水濯足,江上扁舟,总是智者灵感的来源。沈周的《扁舟诗思》(台北故宫),河岸之中,坡陀起伏,林木高起,一人乘小舟寻幽觅句。《为珍庵所作山水》(1471作,1477重题,檀香山美术馆藏)竖长幅的构景,下半部的主景,也是透过树林,掩映出两艘蓬舟,相遇对话,舟上人博衣交领,一戴冠一束发,这也明显不是渔夫。构景虽因狭长幅,景往上延伸,加以沈周自题六年后重见,补了远山,“木杪出‘高’山”,然而构景命意还是一样。
唐寅《溪山渔隐》(台北故宫博物院藏)长卷的一段,也出现岸涛青松,双艇笛吹。
这个“绿树阴阴覆钓船”“模式”,吴中画家之外的浙派,也是多所运用。戴进(1388-1462)《听雨图》(日本杨进荣收藏),画江边的松树,士人篷舟中枕臂卧听雨声,朱端(约1462-1521)《秋江泛舟图》(现藏美国波士顿)款:“正德戊寅十三(1518)岁九月朔后二日”也是“绿树阴阴覆钓船”,篷舟头,士人双臂后撑,仰天直望。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