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肎（1876-1950），字企林，一位弃政从艺的常州乡贤。他离我们并不遥远，按照历史标准来说，算是近现代人物，他现在只是在书画收藏圈被提及。我在介绍唐肎时，一般把弘一法师李叔同和他一起说，现在爱好文艺的男男女女，能不知道弘一法师么？弘一法师和唐肎早年都在日本留学，求学之余，成立“春柳社”演话剧玩。“春柳社”是中国人最早成立的话剧团体，他俩同台演出的话剧《黑奴吁天录》和《茶花女》，也是中国人最早排演的话剧，把他们并列，可以还原一下唐肎的历史地位。和唐肎一起留学日本的同学中，后来在国民政府当省长部长的不少，不过这些政治人物的影响，有点像急性病，短暂而猛烈，来得快去得也快。而文人对历史的影响，更像慢性病，悠长而深远，感觉不明显，却一直在左右缠绕着你。我们现在对陶渊明和苏东坡耳熟能详，可是，有几个人知道朱高炽是谁呢？

     收藏圈知道唐肎，是因为经常能见到唐肎的书画作品，这就是“人以画传”，对唐肎来说，这或许是个历史误会。从唐肎的经历来看，他是有政治抱负的，他早年在日本学法律，回国后投身政界，做过几个地方的县长，很入世的存在。他在成都行辕任职期间，国民党派系争斗激烈，加上行辕主任杨永泰遇刺身亡，于是唐肎对时政失去了期望，决然退出政界，移居上海，寄情于翰墨，以鬻书卖画为生了。“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这是儒家的处世哲学。唐肎的弃政从艺，可以看作是他对自己品格的坚守，也是传统文人士大夫对无道之邦的反击，世网幸疏，天地间自然有唐肎辈安身立命的空间，纵然会默默无闻，但总比违心和出卖自己要好。

     我们看到的这幅唐肎书法（如图），是我收藏乡贤书画里比较早的一件，曾入选《中国近现代书法家辞典》，内容是白居易的一首五言绝句《问刘十九》。这首诗很有名，特别是要下雪时，就会有朋友念叨：“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幅字是很典型的颜体，写的潇洒随性，给人一种肆意纵横的感觉，上款人“主予仁弟”，不知是谁，落款丁亥年（1947）三月朔，两方印章“唐肎私印”“荆川后人”。因为内容好，尺幅又比较合适，我经常挂起来观看。唐肎也作画，“四王”一路的传统山水，不过和他的书法相比，画的艺术水准并不高，他的画刻意追求法度而失之于呆板，在当时海派画家里面，也只能属中等水平。现在各地在大力弘扬乡贤文化，这当然是一个好事情，不过有一个现象，那就是喜欢拔高和夸大乡贤的影响力和成就，我觉得言过其实的吹嘘，不好。

     唐肎置身书画家行列，虽然是半路出家，绘画水平也不很高，但是，他在书画界的地位却不低。常州博物馆收藏有一幅山水画《寿山图》，是由顾坤伯、房虎卿等名画家精心绘制，祝贺刘国钧六十大寿的。刘国钧是当时的常州首富，这么一件重要作品，就是唐肎落款题的字。我们知道，合作画最后落款，都是德高望重的人来写，唐肎在书画界的地位，由此可见。另外，在十几年前，我去拜访房师田先生，聊起民国时候她在上海画画的事情，房老说唐肎是她的义父，唐肎很喜欢聪慧的房师田，提出要收她做义女，而房师田的父亲房虎卿当时就有顾虑，怕有高攀之嫌，不像现在，作为画家，房虎卿的名气，反而比唐肎大很多了。文/张 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