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八大家,中国凡是读过书的人,都知道。说句良心话,当年读书,被这八位老先生折磨得不轻——那些被称为“吞江吐海、神骛八极”的雄文,现在的学子读来,真是呕心沥血得“翻江倒海、神思恍惚”。 为什么中国文坛,会出现一个叫做“唐宋八大家”的文章典范?事情得从一个叫唐顺之的人说起。 唐顺之(1507年-1560年),字应德,号荆川,常州人。嘉靖八年(1529年)会试第一,官翰林编修,后调兵部主事。当时倭寇屡犯沿海,唐顺之以兵部郎中督师浙江,曾亲率兵船于崇明破倭寇于海上。升右佥都御史,巡抚凤阳,至通州(今南通)去世。崇祯时追谥襄文。学者称“荆川先生”。 唐顺之,后世称为中国文章宗师。之所以有这等成就,与他被罢官,隐居家乡,近二十年的苦读生涯分不开。 唐顺之任翰林院编修时,得罪了宰相张璁,被夺去官职。于是他回到常州,先是在城郊陈渡桥畔一个简陋的茅舍里读书。其茅舍简陋到连床都没有,晚上就把屋门摘下,睡在门板上。有朋友不忍,为他置办了一张小床,这才不睡门板。 其后,他觉得城郊还是不安静,就隐居常州辖县宜兴山中,闭门苦读。山中读书,日常生活极其简朴。他冬天不生火炉,夏天不用扇子。出门不坐轿子。床上不铺两层床垫。一年只做一件衣裳。一个月吃一回肉。 江南水乡,交通工具主要是船。和一般乡民同船,人们不知唐顺之曾经是朝廷官员,言语上的冲撞、辱骂,甚至欺侮,他从不与人计较,从不以自己做过官和武术高手的身份,与人冲突。这些事迹,见《明史·列传第九十三·唐顺之传》—— 与罗洪先、赵时春请朝太子,复削籍归。卜筑阳羡山中,读书十余年。中外论荐,并报寝……生平苦节自厉,辍扉为床,不饰裀褥。又闻良知说于王畿,闭户兀坐,匝月忘寝,多所自得。 近二十年苦读,成就了唐顺之这一个千古奇才。经史子集之外,天文地理、勾股定理、易经八卦、奇门遁甲无一不通。抗倭名将戚继光在其《纪效新书》中自述,他的枪法与兵法,曾获唐顺之指点。文韬武略,令人高山仰止,从者如云。此事见《明史·列传第九十三·唐顺之传》—— 顺之於学无所不窥。自天文、乐律、地理、兵法、弧矢、勾股、壬奇、禽乙,莫不究极原委。尽取古今载籍,剖裂补缀,区分部居,为《左》、《右》、《文》、《武》、《儒》、《稗》六《编》传於世,学者不能测其奥也。为古文,洸洋纡折有大家风。 明代中叶,理学精神被曲解,江西诗派的消极影响日益显现,松散拖拉的“台阁体”和迂腐昏庸的“理学诗”,使文学变得庸俗不堪。中国文学,从发展路径判断,已经偏离传统主流。以李梦阳、何景明为首的“前七子”不满文坛现状,举起复古的旗帜,提出“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主张。由于他们从理论到实践都存在严重的缺陷,终使复古变成拟古,因而招致许多人反对。在反拟古的论争中,崛起了一个新的文学流派“唐宋派”。 “唐宋派”的形成,自王慎中始,至唐顺之而声势开始壮大,其后茅坤把“唐宋派”的影响推到顶点,归有光则以自己的创作实践为“唐宋派”赢得了最高荣誉。 其初,唐顺之、王慎中也是受李、何影响很深的人物,后来逐渐意识到拟古的流弊。为让中国文学循着传统主流的方向前进,他们另辟门户,别开宗派。从《明史·王慎中传》中看,是王慎中首先觉悟,唐顺之跟随而上—— 慎中为文,初主秦汉,谓东京下无可取。已(而)悟欧(阳修)、曾(巩)作文之法,乃尽焚旧作,一意师仿,尤得力于曾巩。顺之初不服、久亦变而从之。壮年废弃(旧学),益肆力古文,演迤详赡,卓然成家。 “唐宋派”文学理论的基本主张,是“取法唐宋,规抚秦汉”。这种观点,来源于他们对文学发展规律的认识。他们认为唐宋诸大家的散文,是秦汉散文优秀传统的继承和发展,较之秦汉散文,有着更高的艺术成就。 他们嬉笑怒骂,尖锐泼辣,一针见血地指出拟古派的创作“本无精光,遂尔销歇,理固宜然”(唐顺之《答蔡可泉书》),那种“盖头窃尾,如贫人借富人之衣,庄农作大贾之饰,极力装做,丑态尽露”的模拟之作,毫无价值,其艺术生命必然是短暂的。这对当时文坛剽窃模拟的坏风习是当头一棒。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