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历史，对名人的日记，都会比较重视，因为日记内容相对私密，事主在记述的时候，对事情的经过和自己的立场，大多会很直白，而且，经常有些珍贵资料记录下来，后人在研究和使用这些资料时，也不用太多考据。对还原历史真相，考据历史人物，日记有独特的作用。在中国近代历史上，有两位常州籍人士的日记，很受历史学家看重。一是赵烈文的《能静居笔记》，赵烈文长期做曾国藩的幕僚，而且关系密切，无话不谈，所以，赵烈文的日记里，有关湘军和太平天国的记述特别受到重视。二是恽毓鼎的《澄斋日记》，恽毓鼎长期担任光绪皇帝起居注官，亲身经历了晚清时期许多的重大历史事件，恽毓鼎又长于笔记，对这些都有完整和清晰的记录，读来如身临其境。所以《澄斋日记》对清史研究者来说，具有不可替代性，也是必读的文史资料。

     恽毓鼎（1862—1917），字薇孙，江苏常州人，落籍河北大兴。这种情况，在清代比较常见，类似于现在的高考移民，南方读书人多，科举考试竞争激烈，落籍北方，考中的机会大。恽毓鼎在光绪十五年进士及第，而后任翰林院侍讲、国史馆总纂、起居注官等职，在清宫为官近二十年。其间，他也曾希望能外派去地方上做一方大员，但几次机会都擦肩而过，就一直在皇宫做了位尊权轻的史官。对于自己的经历，开始恽毓鼎还有些忿忿不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能及时反省，对自己的贪念，用传统礼教来鞭策自己，最终，在清朝灭亡前，能在暗流涌动、危机四伏的官场全身而退。恽毓鼎辞官后，以行医和鬻书为生。他在朝廷为官时，就经常给一些身边的亲朋好友诊脉开方，而且医名颇著，只是当时官位在身，行医问药属于业余性质。辞官回家后，因为生计，恽毓鼎就正式出诊行医了，为此，他的朋友还为他感到惋惜，认为大材小用了。不过恽毓鼎自己倒是很坦然，他在日记里说“然以医济时，岁活百人，于世不无小补，较之终日征逐于争权攘利，酒食嫖赌，神魂颠倒，醉生梦死，则吾之所得多矣”。他认为靠本事吃饭，于心无愧，不被以前的虚名拖累，也不去参与那些争名夺利。恽毓鼎经过名利场的沉浮后，能有这样的认识，感悟还是很深刻的。

     恽毓鼎的书法，宗法苏东坡，一手苏字，写得古拙厚重，当时就受推崇。有一年，他任乡试副主考，出榜的时候，同僚就推他书写榜单：公认他的字好。他在琉璃厂订有润格，接单鬻书，曾经有人连续花巨资订制他的书法巨联，连恽毓鼎自己都觉得有点惊讶。这里展示的，是一幅隔景扇面（如图），隔景是扇画的一个形式，一般是书画相间，或几人各写一段。这幅隔景，恽毓鼎写了第一段，欧体小楷抄录《温彦博墓志》一节。写小楷，对恽毓鼎这样长期担任朝廷史官的人来说，驾轻就熟，每天的起居注，都是要小楷恭录的。这类馆阁体书法，能见书家功力，却不见书家性情，艺术价值并不高。恽毓鼎也收藏一些书画和碑帖，其中有苏东坡的书法《烟江叠嶂诗》，他作为至宝珍藏。另外，两年前，在常州书画院的书法藏品展上，看到一页恽南田的信札，边上就有恽毓鼎的跋，从跋文看，这页信札也曾经是他的藏品。

     恽毓鼎在清宫，是光绪和慈禧的近臣，特别是慈禧，对他恩宠有加。对此，恽毓鼎是感激涕零的，在日记里，他也不止一次地表达过这种感恩之情。不过作为一个史官，他对历史的记录，并不受私人感情的影响而隐瞒，他对慈禧的评价，很客观。《崇陵传信录》里有这样的文字：“孝钦自顾倦勤，畏后世之议己，姑以涂饰耳目，幸免及身，岂真为子孙苞桑计哉！”说慈禧“虚名实祸”，这对有恩于己的皇太后，是很严厉的批评了，凭这点，从传统文人和史官的角度来说，恽毓鼎所作所为，是合格的。文/张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