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千村合，清溪百道连。故乡风景最鲜妍，负了一筇双桨又三年。有梦迷蝴蝶，多情忆杜鹃。雁来时候燕归前，赢得一灯如豆伴孤眠。”一阙《南柯子》，武进钱维乔所作，词的上阙描写对故乡的思念，下阙表达对亡妻的怀恋，触景生情，真挚感人。江阴缪荃孙在编著《国朝常州词录》时，这是钱维乔唯一被收录的词作。钱维乔有《竹初乐府》四卷传世，词作数量不少，缪荃孙仅择其一，并非没有其他优秀之作，是因为编著词录时，缪荃孙有“因人存词则词在所略，大抵见全稿者稍加抉择”的考量。

     钱维乔（1739-1806），字树参，号竹初，武进人。乾隆27年举人，状元钱维城的胞弟。钱维乔出生常州官宦世家，自明代钱一本、钱春开始，到清代钱名世、钱人龙，以至钱维城、钱维乔兄弟，钱家七代人屡有功名。钱维乔24岁乡试中举，但几次会考都名落孙山，后来捐了个小官步入仕途。钱维乔为官清正，处理地方事务颇有方法和能力，当地百姓和上级官员对他的政绩都很认可，不几年就一路连升到正六品的通判。当朝首辅大臣阿桂和钱维乔脾性契合，准备向乾隆皇帝力荐重用，可出人意料的是，钱维乔拒绝了阿桂的好意，放弃了这个集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此事被随园主人袁枚知道后，很是替他惋惜，以诗记下了这件事：“广廷相公一见怜，道当挥毫玉殿前。如何薄领相拘牵？先生摇首辞之坚。”袁枚和钱维乔是好友，两人多有书信往来和诗词互赠，他们曾经因赵翼诗作内瑕疵句的性质有过辩论，袁枚还为钱维乔《竹初诗稿》写了序文，他们之间交情很深。钱维乔放弃官场进阶后归隐常州，在青果巷购得唐宇昭旧宅半园一部分，加以修葺整理，在这里以诗文书画自娱，安然度日。对于这处住宅，钱维乔有《半园之半记》专门陈述，里面写到“云客为世家子，而钱子居之桑下三宿，殆有前缘也。”以此来表达对半园唐宇昭的敬重和仰慕。在文章中他更多是在坦陈自己的处世理念：“人之求全之心，皆无止期”“以缺为成，则无往非成，而不见其缺也”。从他对“成”和“缺”的辩证理解，也就能明白当初他婉拒阿桂举荐的原因，归隐林泉“以缺为成”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还是来说说他的绘画吧。钱维乔以传统山水为主，他画作大多以临某家自况，譬如“兼用子久仲圭法”“拟乌目山僧意”等，蒋宝龄《墨林今话》说他“山水不专一律，茂密峭秀兼擅其胜”，从他流传下来的作品看也确实如此。另外，钱维乔归隐常州后，和毕涵交往最密切，毕涵是恽派山水的传人，钱维乔受毕涵的影响，作品中也多有恽派山水俊秀、空灵和清逸的特点。我们看到的这幅扇面（如图）就是这样一件作品，水墨山水以元代倪云林典型的两岸一溪构图，笔墨线条都很精到，其用墨的枯湿浓淡都掌握的恰到好处，画面给人幽静和出尘的感觉，十分精彩。这幅作品有两段题跋，钱维乔自题一段，写明是在辛酉年（1801）为毕涵所绘，另外一段题跋是毕涵的，记录在丙寅年（1806）毕涵将这把扇子转赠好友“静庵大兄”，一柄扇子承载了三个人的友情，也是难得。钱维乔的画作全国有十几家博物馆收藏，故宫博物院收藏他的两幅扇面，一幅是《松堂读书图》，未署年款，一幅《春山烟霭图》，画于嘉庆己未（1799）年。这两幅扇面在左下角分别有“文心审定”的收藏印，这应该是民国收藏家蒙泉书屋王文心的旧藏，由此也能推算出，这两幅扇面画，故宫收藏的历史不会很早，应该是1949年之后的事情了。

     现在说到钱维乔，大多数是以戏曲家和画家来介绍他，他编的《鹦鹉媒》和《后崔张》等在戏曲界影响很大。另外他胞兄钱维城绘画很受乾隆皇帝的喜欢，而钱维乔又有为钱维城绘画代笔的传闻，以至于他文名被画名所掩盖。其实钱维乔的诗词文章都是一流的，他和赵翼、袁枚、洪亮吉、钱大昕等人的交往，也是以诗文切磋为主。现在我们以画家和戏曲家来看待钱维乔，显然有失偏颇，对于这样的历史误读，若有机会还是要尽量纠正，还原一个完整面貌的钱维乔。文/张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