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老画师程舍予先生，擅长国画和书法，是当代著名书画家。他还熟知本地的文人掌故和历史渊源，听他讲这些故事，特别是一些亲身经历，真实可靠又妙趣横生，很长见识。有一次我问到他和程沧波是不是同宗，程老否认并由此讲了程沧波的两个事：一是在抗战胜利后，程沧波作为江苏省的监察使权力不小，按程老说法是“手里有尚方宝剑，神气透佬”；另一个是常州文坛一位老前辈，在“反右”时把程沧波当攻击对手的利器，当事人直击要害的狠劲，现在听来都有点胆战心惊。这些前辈们的恩怨，是那个时代造成的闹剧，不说也罢。

     程沧波（1903-1990），原名程中行，沧波是他的笔名，晚年常署沧波居士，常州茭蒲巷人。程沧波是江南大儒钱名山的得意弟子和乘龙快婿，他在寄园念书时，深得钱名山先生的青睐，有幸娶了钱名山的二女儿为妻。程沧波在寄园读了两年私塾后，赴上海圣约翰大学和复旦大学继续深造，再去英国留学。他就读于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时的老师拉斯基教授，在英国是和罗素齐名的思想家，倡导“改良主义”和“民主社会主义”，这些政治主张也影响了程沧波。上世纪三十年代初程沧波留学回国，由当年在上海读大学时的好友陈训恕的哥哥陈布雷推荐，担任了《中央日报》社社长一职。程沧波在上海读大学期间，就和陈布雷认识，陈布雷很欣赏他的才华，经常在自己任主编的报纸上发表程沧波的文章，他们之间有很深的友谊。程沧波在《中央日报》任职期间，写了许多有影响力的文章，其中最著名的，就是1937年在庐山，由他为蒋介石起草的《对卢沟桥事件之严正声明》，这篇文章相当于是国民政府的抗日宣言，程沧波倚马可待用两个多小时写就，把国民政府希望与日本政府和平相处，但如果为了维护国家的完整和尊严，一定会不惜一战的态度表达得清晰有力，是程沧波最重要的一篇文章。抗战期间，程沧波随国民政府奔赴重庆，继续在《中央日报》社工作，后因私人方面的原因，被蒋介石勒令辞去社长职务，到于右任的监察院任秘书长，他在1949年跟随国民政府去了台湾，就再没回过大陆。程沧波一生著作颇丰，比较重要的有《时论集》《沧波文选》《民族革命史》等。

      程沧波的书法在文人圈内小有名气，当时请他题字求墨宝的人不少，现在经常能看到一些民国时期的书刊，书名就是程沧波题写。大名鼎鼎的吴湖帆在1946年的时候，还专门请程沧波写了一副集宋词对联。程沧波的书法早年学李北海和二王，后临怀素，他的书法风格明显受到钱名山和于右任的影响，程沧波写对联句子大多是自己撰的，钱名山就是这个习惯。而他的书法条幅，在诗词的正文后以两三字注明诗词的出处，这个章法布局又和于右任完全一致。程沧波擅长作联句，譬如他的自题联“前身定是明月，今世孰能不波”、挽胡适联“完一大事因缘而去，宜其长眠海峤如生”等，皆是工整贴切、精巧凝练而被广为流传，他偶尔也写格律诗，羊牧之先生编著的《续毗陵诗录》收录了三首。另外，程沧波对中国书法有一个特别贡献，那就是1962年在台湾和于右任等发起成立了“中国书法学会”，并担任理事长，随后组织了台湾书法家去日本，和日本书道界进行艺术交流，他是促进中国书法艺术走向世界的先行者。程沧波的书法在台湾流传很广，近年随着大陆艺术品收藏热的兴起，他的许多作品从台湾回流到大陆，价格也不高。我们看到的这副结婚贺联（如图）写于1968年，洒金红宣显得很喜庆。我把它裱成立轴后，请程舍予老先生题了签条，名家作品有名家题签，珠联璧合。这副对联还有个好玩的事，我在前后北岸的老宅里看到有复制品。当时我就想，如果真的喜欢程沧波的书法，为什么不买一幅他的真迹呢？那个场地设计和家居布置都蛮像样的，但彰显品位的书画却是印刷品，整体格调一下就降低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