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说到董康,更多原因是他藏书家和版本学家的身份。台湾大学研究近代藏书史的学者苏精,把董康列为中国近代最重要三十位藏书家之一。董康很早就涉足藏书,他在刑部任职时就经常去北京琉璃厂和海王村搜寻旧书,曾以低廉的价格收到法式善手写本《宋元人小集》,按收藏界说法就是捡了个“大漏”。董康对传统戏剧、词曲方面的古籍版本特别用心,收集整理了大量资料,编成《曲海总目提要》一书。这本总目汇集了从元到清近七百种戏曲剧目,为后人对传统戏曲的研究提供了极大方便,董康也因此被胡适称赞为“董先生是近几十年来搜罗民间文学最有功的人”。说到董康对古籍版本的整理,就不能不说到他的《书舶庸谭》。中日两国人员交往从唐代就开始了,日本持续派人到中国学习文化和各种技术,这些人学成回国时带走许多书籍。这些早期的传统典籍,因为各种原因,有的版本在中国失传了,而在日本却保存了下来。晚清民国时就有中国学者注意到这个情况,开始去日本寻访中国古籍,其中比较著名的有杨守敬、张元济、傅增湘和董康等。《书舶庸谭》就是董康在日本的访书经历,还有在日所见古籍善本的详细记录,对古籍的记载我看不太懂,但几篇序文觉得很有意思。序文分别是胡适、赵尊岳和傅增湘所作。胡适是提倡白话文的,这篇序文也用白话文写出,文章最后用一首小诗结尾,诗的后两句“要堂堂地生,要堂堂地死”流传广泛。第二篇序文是赵尊岳所作,赵尊岳是赵凤昌的儿子,和董康是同乡,他是民国时期著名的词学家,对明词有很深的研究,著有《明词汇刊》一书,他的序用骈文写就,辞藻华丽,对仗工整。另一篇序言是傅增湘写的,他也是著名藏书家,人生经历和董康类似,所以他最能体会董康藏书的个中甘苦。他在序言说他和董康“弱冠同举孝廉,中岁同官京曹,晚年同隐居燕京,而嗜古耽书,博通流略,老而不倦,与余尤有同好”,他这篇文章用文言文写就,有桐城文派的风范。三篇序文用三种文体,但都有各自的精彩和特点,所以说文章好坏在于内容,用什么体裁真不重要。董康除了藏书,他还以“诵芬室”为名刻书印书,“诵芬室丛刊”在民国时期以版本精美著称,丛书从印书材料到刻工都很讲究,当时就有“纸白如玉、墨黑如漆”的好评。 董康也是著名书法家,在大师辈出的民国书坛占有一席之地。他的书法有两种风格,早年以颜体为主,晚年则大多写褚遂良的圣教序。雁塔圣教序是唐代书法家褚遂良的巅峰之作,也是唐楷的代表作品,被称为“美人婵娟,似不轻于罗绮;铅华绰约,甚有余态”,历代书法家对此都推崇备至。民国时期写圣教序的名家不少,赵世骏和董康是其中的代表。这里看到的就是董康临写的雁塔圣教序石印的字帖(如图)。这本字帖的最后,有董康亲笔的一段跋文:“双百鹿斋主人属抚雁塔圣教序记一通,深愧荒率即乞佩珊先生大雅教之。丁丑六月武进董康”。这段跋文告诉我们,董康是应“双百鹿斋主”要求写的这套字帖。“双百鹿斋主”是潮州郭子彬,他是民国早期上海著名的实业家和慈善家,曾经出资建造了复旦大学心理学院,也是一代儒商。 最后来说说他在《书舶庸谭》里的一段话,他在民国十六年(1927)四月三日记:“历年争战莫不以主义为揭诸,其实皆竭亿兆之精神,博个人之权利”“即使有雄才大略可以统驭枭杰,如古来嬴政、曹瞒、蒙古成吉思汗,所谓应运而生者,皆吾民丁劫运也”。这两段话可以看作董康的政治态度,他是反对英雄主义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所谓豪杰之士纵然成千秋伟业,那也是万千百姓以生命为代价造就,这样的付出太沉重。文/张骏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