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西直街辉煌的,一定都是老常州。 石龙嘴上的袅袅炊烟、大运河上的长长船队,船家摇橹的欸乃声,小贩叫卖的吆喝声…… 那时的西直街啊,茶馆、饭庄、药店、酒楼、旅馆、戏院、布庄、钱庄、浴室等星罗棋布。 若是回到从前,那时的夏家啊,正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A 百年夏家大院,到如今,写满“沧桑”二字 位于大运河畔西直街240号的夏家大院,见证着西直街的变迁。窄窄的弄堂里,古旧的房子上,写满了“沧桑”二字。 夏家大院是常州一处清代院落,常州实业家夏秉钧所建,是江南水乡的典型民居。东西山墙之上四座马头墙,彰显着主人曾经的身份。 正是在这里,商业奇才夏秉钧书写了他传奇的一生。 从一个穷小子,到布行学徒,到创办常州第一家纺织厂,所生产的“阴丹士林布”成为畅销产品,远销苏北、浙江、安徽等邻省县乡,夏秉钧也成为常州屈指可数的商业大户。 夏秉钧曾孙,53岁的夏颖告诉《档案柜》记者,夏家大院前后六进,计有45间,前店后宅,第一进从前是店面,大门上方有垂花木雕;第二进是用青砖围成的独立院落,围墙上有常州风格的绿色琉璃窗,地面全由正方罗砖铺成,正厅有红木落地花格子窗,西首的陪弄,长约25米;第三、四进均为两层的“绣楼”;第五、六进是八卦五开间,门窗都是手工木雕,东、西两间住人,中间三间为厅,用作待客和进餐,屋内都曾摆设红木家具。后院建有两个花园,园内各有一座六角亭,还有假山、亭园及金鱼池。 夏宅地势从第一进开始逐步抬高,以第六进为最高,取“节节高”之意。 以前,家里大厅都悬挂着红木框架、配有花玻璃的六角形宫灯,每逢节日、喜事都要点燃蜡烛。夏秉钧十分爱护这栋宅子,每天睡前都要提小灯笼从大门到后门巡视一遍,一直到七十多岁不改习惯。 如今,夏家大院已不堪重负,几处屋檐摇摇欲坠,几成危房,亟待全面整修。 B 忆从前,家中的字画和花草,一年四季不会重样 夏秉钧有5个儿子。大少爷忆鹤负责主持家事,二少爷早逝,三少爷丰如、四少爷莼安合伙做生意,五子做教师。 夏忆鹤爱好交友,与当时的律师界、新闻界都有往来。平时,家中大事都由他操办。一年中,按照时令,他要把第二进到第六进的画都换一遍。忆鹤对侍弄花草情有独钟,家里厅堂的盆摆一年四季从不重复。 每到年前,忆鹤都要让人把红木六角宫灯取下,亲自用火油把灯罩擦亮。这件事很繁琐,但因小孩子都喜欢看灯,他就年年做。 第五进房屋天井对面有三间房屋,称为祖先堂,就是祠堂。中间一间是供奉祖先牌位之处,东边一间是夏秉钧夫人徐氏诵经的地方。 正是祖先堂庇护了这栋宅子,免受日本人的摧残。 夏秉钧的孙辈,夏申楠告诉记者,1937年,抗战爆发,一家人商量后,其余人都出去逃难,三少爷丰如留守看家。日本人的先头部队很快到了常州,进来院中几次,丰如都从陪弄里溜了出去。不过,还是被逮住了,日本人押着他带路,一进一进地看过来,原本丰如已经抱着必死的心了。到了祖先堂,日本人看到供奉的菩萨,跪下来拜了拜,立刻撤出去了,一场灾难悄无声息地化解了。 一家人想想依然后怕:木结构的老宅子,假如一把火烧过去…… C 最记得泼辣聪慧的四少奶奶,至今依然是传奇 夏家女眷中,最泼辣聪慧的,是四少奶奶沈萃芳。沈萃芳的娘家是焦溪望族,她是家里的千金小姐。 四少爷莼安在上海办事处工作,结婚最初,沈萃芳跟随丈夫到上海生活,当时,在十里洋场的大上海,吸鸦片是一种交际,夏莼安也吸食,许多达官显贵家的太太,也一同躺在榻上吸食鸦片,不过,沈萃芳不喜欢这类东西。她有自己交际手段:打麻将。 沈萃芳打麻将的技术在牌场属于独孤求败型。原来,一到上海,莼安急需融入上流的交际圈,应酬陡然增加,有时还要经常去娱乐场所,陪新朋友们喝喝花酒。从小在大家族生活的沈萃芳见多了这样的场面:“我陪你一起去交际。” 到了玩乐的场子里,莼安和朋友们喝花酒、吃东西,沈萃芳往牌局上一坐,自己和那里的姑娘们搓麻将。习得了这门技能,她经常在家组局,招呼先生把客人请到家里来玩。她后来常跟佣人讲,“女人闹有什么用?那是顶没本事,顶不漂亮的事。” 夏颖印象中的奶奶,不管寒暑,总是一身旗袍,一条玻璃丝袜,嘻笑怒骂,活像《红楼梦》中的王熙凤。而更令他意料不到的是,抗战爆发,逃难中的奶奶,比男人还坚强。 由于莼安无子嗣,便带着老大的一个儿子润楠一同走。到汉口时,铁路被炸,一家人下车步行,却被人流冲散。沈萃芳把4岁的润楠背在身上,在山中走了一夜,边走边喊“莼安,莼安”!第二天清晨,三人竟然在长江边相遇了。后来,润楠过继给了没有子嗣的莼安。 D 老常州豪门的吃穿用度, 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 作为当时常州为数不多的豪门,夏家的吃穿用度自然是一等一的。 夏颖记得,小时候过年,奶奶沈萃芳都会做一道一品锅,是年夜饭的压轴菜。“一品锅”意在十全大补,内有一只蹄膀、一只鸡、一只鸭、一只鸽子。清明前,做一道刺虎鱼片,每条鱼只取鱼眼睛下的一块肉炒着吃。做八宝鸭,要把鸭子在油锅里走一遍,肚子里塞上火腿丁、薏仁米、糯米、笋干等再蒸。 即使后来家道中落,家里的调味中,总少不了上海的梅林辣酱油,拌面、拌豆腐、拌黄瓜,也让平淡的食材多了一份滋味。 夏颖至今仍记得,他小时候翻出一双圆头银筷子,沉甸甸的,便喜不自禁。奶奶沈萃芳嗤笑他,“没见过世面,老早家里的金边盘子、象牙筷不知道多少,谁在乎这些东西。”那时,家中男人的手表,只带欧米茄的。 夏颖回忆,家中原是有许多宝贝,其中有一颗夜明珠,老太太也就是夏秉钧的夫人徐氏过世后,衔在嘴里。十年后,得知墓中被盗,一家人过去收骸骨时,徐氏面色未变,身体完好,但嘴里的珠子已经被盗。 1966年,那个特殊的年代,银洋钱装在大玻璃瓶里,一大罐一大罐地被抄走了,仅家中名人字画、珍贵书籍,就烧了一整天。此外,红木香橱、西洋瓷器,要么被砸,要么被清出门。 沈萃芳一直念念不忘自己的陪嫁首饰:玉坠子,翡翠镯子,金镯子……赁多财宝,转眼间烟消云散。她尤其懊悔:一两多的金镯子,本想送给儿媳,让她带到山东去,可儿媳怕惹麻烦,不肯带走。被时代的洪流裹挟而行,太多的大家族四崩五裂,个人的命运更是轻如草芥,遑论那些身外之物呢?(贾帝 臧晶 /文摄 策划/ 李桦 (责任编辑:DY)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