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园,明万历年间恽厥初进士的后花园,六七亩见方。 初识近园,我正风华,她却附庸为常州宾馆的缀物。现宾馆已逝,独存近园,有闲就游,随意得如一瞥书房的宣纸小品。 西门进园,有小巧之轩,名得月,瓦砌的漏窗,细竹倚墙,若月色清澄时,毫无违和地投影,不热烈,无轻佻,这是少年时的记忆,莫名中晃动情爱的憧憬,那时,不知今世将觅的情郎为谁,但因为有着美好的朦胧,觉得这月色也是一场干干净净的情爱,得月轩,适合秋夜品味。 得月轩与钩心斗角、高大宽敞的天香阁相连,这里翰墨最浓,总有文人把得意书画悬于此,只为与人共赏。也许延续旧时常州派的名人做派,作得这等风雅,毕竟这南窗外,就是常州的文脉——龙城书院。 出天香阁,便是石林了。石是太湖石,每一块都玲珑通透和嶙峋瘦骨,成百的异石,一经造园高手的堆叠,别有一番的仙风道骨、衣袂飘飘、遗世独立。不要以为这样瘦弱单薄的山石似病态的美。你拾级而上,山不高,唯丈余,上有平台,尽可听风轻吟。江南,不需一览众山的野心,只要听听咫尺书院,现为局小的童声吟诵,再配之四方徐来的天籁,就够诗情了。游这里,同样不需要季节和年代,有自己的心境就可,可画自己、写自己、想自己。 东面是容膝居,名字诗意,画意却在临河的曲折水廊,这里合适于盛夏,斜倚栏杆,我总会一探深闺时的易安居士,想她的“惊起一滩鸥鹭”。 园正中是主题——鉴湖与岛洲。湖当然不大,但绕园内一圈,揽洲于怀,所以是画中画。从东面入岛,有旧时的玲珑无栏小拱桥一座,宽一米,长两米,青苔早已吻过每一块冰冷的石面,这才显出江南的古朴,配上岸边斜出的那些冬树,我总想,南田早期的山水画《瘦晨》,就出自这种情境。洲上有堆叠的山石和石洞——垂纶洞,洞小而浅,出洞口,与水相连,可凌波于水上,这是水天相接才产生的仙境,很难得。 岛北侧有小亭——三梧亭,很合我意的小,无桌无椅,曲膝可踞两人,如若一人,倒可置把古琴,但我总固执地独想:我一人,酒一壶,书一卷、笔一支,在此坐上一个季节。现在是夏季,我应当在冬季游,江南的冬,冷冷的,没有绿,少有人来,入味。 小洲对面是园的正北,有西野草堂一座。畅想一下,如果是在冬日,恰巧下雪,江南浅薄的雪,慢慢铺在堂前方正阔气的石板上,这时的草堂才算成真正的草堂,诗画的味道,冲淡了平庸刻板,别有一种怜香惜玉的画意诗情溢出。而此时的湖水则是暗色调,那些伸向湖面、卸下黄叶的冬树,先成了开满朵朵小白花的乌桕,这完全在提醒你,你已到了旧时的江南冬季,而时间一点点静静流淌,枝也被雪盖住,成了玉枝,你的心也一起变成冰心玉壶,成为江南的诗人。 这时,脚步会被这层轻盈的洁白牵引,走向幽然沉默的鉴湖,那湖就像遗民惆怅的眸子,笔意太不酣畅,零落出深深的痛意,而整个岛,则更像静思生命意识的寒江独钓者,这是江南的遗魂,所以,近园,又被称为静园。 近园,近乎于园,我随性地看着养在这里的江南山水画,一年四季各寻其景。文/李丽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