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舣舟亭大概是25年前了。从文化宫沿着延陵路一直向东,那时的延陵路应该是双向一车道外加边上的自行车道。过往车辆基本是有线电车和自行车,偶尔的一两声电车喇叭声也会被淹没在茫茫的自行车铃声海洋里。猝不及防从身旁飘过雅马哈摩托车,那可是城市的一道风景线。路的两边是高大的梧桐树,掩映在树下鳞次栉比的各种店铺诉说着城市的繁华。路南边是古运河,沿河修建的店铺从背面看便是高耸的灰白相间的河岸,很多日用杂货就是从这河里运上各家店铺的柜台。 先是逛了天宁寺和红梅公园,后来看天色还早就去了舣舟亭。那时的印象就是运河边上的一个小公园,因为苏东坡水路进出常州曾在此停靠船只,故名舣舟亭。游完后记得是在天宁寺大门东首的一家老字号饭店,吃了一顿让我心疼了半个月的饭,有东坡肉。 后来,又重游了几次舣舟亭。舣舟亭原址为文成坝,相传常州历来人文鼎盛,为保住常州才气不外流,所以在当年城东的运河之上筑了一道坝,让河水绕了个大弯再继而东去。于是,既有人文色彩又有自然水乡景观的文成坝,便成了文人墨客流连吟诵之地。 立于舣舟亭中,想象当年苏轼进士及第风华正茂,应常州同年进士好友相邀,赏龙城盛景,品延陵佳肴,结蒋颍叔、单锡以及武进县的胡宗夫等好友,诗词唱和于河畔,是何等的情怀激烈意气风发。“江上秋风无限好,枕中春梦不多时”,更是道尽了人生得意须尽欢的鼎盛繁华。他与单锡等好友定下“鸡黍之约”,从此,与常州结下了不解之缘。 如今,延陵路已拓宽,路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但在记忆里,还是旧时光景更为深刻。再至舣舟亭,已是时隔多年,踏入熟悉的凉亭,止不住地感叹唏嘘。东坡的后半生中,或从杭州通判任上,或从贬地黄州,及至从海南流放地北归,均来过常州。然而,他的心情却不再是当年的壮怀激烈了。从一个文采风流的士子到一个不肯为党争而违心站队的官员,情愿经牢狱遭贬谪也不改书生本色。其间跨度几十年,人情冷暖岂是局外人能知晓的。他曾写过这样一首诗—— 《除夜野宿常州城外》 行歌野哭两堪悲,远火低星渐向微。 病眼不眠非守岁,乡音无伴苦思归。 重衾脚冷知霜重,新沐头轻感发稀。 多谢残灯不嫌客,孤舟一夜许相依。 诗中充斥着冷寂悲凉,或许我们可以这么揣测,在经历了几许挫折失败、生死离别,东坡已不是当年雄姿英发、谈吐间经国济世的豪杰,虽然忠贞依旧、理想还在,可是老病孤舟已不胜繁华,大有卖鱼生怕近城门之羞涩与尴尬。人已在城外,却未与城中老友相见,怕惊扰亦怕泪眼相对。可叹,一代文豪竟至如此落寞,是生活、是历史对文化开了一个玩笑。 好在,东坡还是上了岸,并终老于常州,为常州注入了深厚的人文基因。如今,临河而建的东坡公园内,有枕波而立的舣舟亭,整个公园被河水环绕,浅吟低唱不绝于耳。园内修竹临风,秋菊染霜,四季绿肥红瘦,游人不分南北尽诵坡翁余韵: 一代风流萧散客,沿河筑梦在舣舟。 文成坝上千秋事,多情总被无情愁。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