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与退休前从事工作有些关联，主要还是个人的兴趣，我一直留意常州武进方言收集、整理和研究方面的信息。我看到，地方上无论官方机构、还是学者和爱好者，好些年来一直在进行这项工作，而且出了一批成果。任德明先生的《武进方言》（2016版），即为其中之一。此后，他锲而不舍，精益求精，对初版作了重大补充和修订，新近由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了2020版《武进方言》。

     我和绝大多数人一样，牙牙学语就是方言，普通话是上学后学的。现在的孩童大多说普通话，方言不学、不说，不会说，也听不懂了。有人担忧，长此以往，方言要消亡。也有人认为“消亡说”是杞人忧天。我对方言及其式微现象无力研究，难以判断两种观点孰是孰非。反正我是“乡音无改鬓毛衰”，在能说方言的场合还是说方言，写文章时也常有意无意捎带方言词语或一两句方言。这些年住南京，在小区里或是去菜场的路边，偶尔和用常武方言交谈的人擦肩而过，总会生出他乡遇老乡的亲切感。

     网上看到不少编排常武方言的帖子，总体感觉，大多是着眼于“音”而忽略“义”，结果成了娱乐搞笑的段子。看到那样的“常州话”，我这个“老常州”往往一哂而已。

     不过，这也说明方言诉诸文字，最大的技术难题，在于尽可能达到“音”和“义”的统一，并以恰当的象声或表义字表达出来。任德明先生的《武进方言》为解决这个难题下了大功夫，在此类书籍中具有鲜明的特色和无可替代的价值。我真心佩服他！

     想起很多年前，在写一篇文章时需要用到一个读音为pū的方言字，释义为煮沸的水或粥溢出来的“溢”。先想到“浦”，但音调不合，字义也不搭，于是翻查多年前出差西安期间在旧书店淘到的一本《吴方言字典》，居然找到了“潽”字，液体沸腾溢出来的意思，一时喜出望外。常武方言属吴方言，却非等同于吴方言。好了，现在有了《武进方言》，这类书籍的实用、研究价值，必将越来越显现出来。

     又回想起自己最初对外地方言的了解，几乎都来自阅读的小说，山西（《吕梁英雄传》）、山东（《铁道游击队》）、湖南（《山乡巨变》），等等。这些小说展现出的方言特点，我以为不仅仅表现在某些词语上，更多的是体现在表达方式上，就像外文翻译并不是外文词汇的生硬组合一样，生硬组合就变成过去“十里洋场”上海滩的“洋泾浜”了。

     从小到大，在很长时间里，除了清代常州先贤李伯元的《官场现形记》之外，我都为没看到在全国产生影响的常武方言的小说而遗憾，直到1979年高晓声的短篇小说《李顺大造屋》终于横空出世。

     高晓声小说中不仅出现了很多常武方言语汇，而且整个叙述中流淌着常武地域及其方言的神和韵。我以为，这是高晓声小说特色和成就不可或缺和低估的一个方面。研究高晓声的学术团体和学者，一定有把高晓声小说的方言作为一个研究课题吧？

     2020版《武进方言》出版，谨撰小诗志贺：“乡音名句咏无衰，忍看方言渐式微？有识任公情不舍，撷珍桑梓载芳归。” 文/李翔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