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浴——这个“解”字是不是这么写，我也说不清，想必应该与“解饭锅”“解煤球炉”差不多意思，也算是我们那一带的方言吧。解浴的意思涵盖了“清洗浴锅、挑水生火、锅内汰浴”等步骤。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大冷天，农村汰浴是个大事、难事。那时我还小，家在武进西南部的龙眼塘边一个仅七八户人家的僻静的龙眼小村上，离嘉泽街、厚余街、夏溪街分别是四、五、六里路，方圆数十里只有这几条街上才有澡堂。但村上人大多不会上街汰浴。一是没时间到街上去泡澡堂；二是舍不得花费三分五分钱汰个浴；三是上了年纪的妇女们还比较封建，她们难以想像大家脱了衣裳在一起汰浴成何体统。村上的奶奶、婆婆们，有的一生没有到街镇澡堂汰过一回浴。因此，但凡谁家灶间里安排得下的、有钱买浴锅的，都会在灶头边的角落里砌个浴锅——一个大得能容下一两个人的大铁锅，那可不是洗鸳鸯浴，而是小孩必须有大人陪着一起洗。浴锅边通常用一堵横墙挡着旁人的视线，但一般都没门没盖，挡不住冷气也挡不住风。

      北风呼呼，天寒地冻。我小时候的冬天好象特别冷，村前屋后结冰的小河任我们在上面打闹。冷天汰浴难，却又不能不汰。但那年份柴火特别紧张，虽然村上有浴锅的人家不是一两家，可是解浴的人家不多，一般逢年过节时才是必须汰浴的。平时，差不多个把月才洗一次吧，一户人家解浴，并不仅仅供一家人汰，而是会把村上关系好的人家都邀请来。有的人家规矩重，要男人先汰完了，才能女人汰。也有不那么讲究的，谁先到谁先汰，大家都不抢。坊间还有一个说法：开头的浴水为“生水”，身体不好的人不能汰，身体会吃不消的；而洗到后来水混浊了，这种“熟水”反而有利身体。当然，这个说法好像也没谁考证过。当时庄稼人干活辛苦，汗水多，灰尘多，汰浴时间间隔长，浴水到最后确实污浊不堪，但人们并不忌讳，“烂泥水里面洗白萝卜嘛”。

      庄户人家知趣，这次你家请了，下次就我来请，大家轮流解浴。解浴也有点麻烦，首先要把浴锅汰洗干净，再到河里去挑水，还要把一大锅水烧热。大家不断地洗，还要不断地烧，几个小时下来要烧掉很多柴草。因此，来汰浴的人往往抓上一两个草把头来，如一家子来就会背上一捆稻草（6个草把头）。小孩子最怕在浴锅里汰浴，不烧火吧，冷得发抖；烧一把吧，锅上又烫得难忍。尽管大人屁股下、膝盖上、脚下都垫上了大小不一的木制的浴锅板，但稍不留神小孩就会从大人身上滑落下去，触碰到了铁锅烫得哇哇叫。

      曾听大人们说，湖东有户人家养了只听话、聪明的小猴子，是宠物，也是家务的一个好帮手，它会看门、牵磨、摇摇篮里的孩子……总之，它很通人心，主人很喜欢它。夏天，它每天看见主人把孩子放在浴锅里面汰浴，有天主人外出，回来晚了点，小猴就自作主张烧了一锅滚烫的浴水，把小孩放到了里面……哎，想起就心酸。

      生产队里农忙或在用脚踏机轧稻等既苦又脏的农活时，偶尔队长会一声令下：今天解二个浴锅，张三、李四你们到队里社场上背几捆稻草，早点回家去解浴，让大家好好汰把浴，回家睏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