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宁寺内张作楠设计制作的日晷
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三月十七日 ,阳湖县(今常州武进东部地区)来了一位新知县。此人一身布衣,不坐轿,不骑马,无妻儿相随,也无僮仆婢女跟从,只有石匠、刀刻工紧随其后。这位毫不起眼的四十九岁穷书生,竟是新任县官张作楠。 他到阳湖,立即访察民情,查看仓廪、验对账目。经过走访,他了解到这里的百姓与地方官员隔膜很深,在征粮征税中,官民对立冲突的情况时有发生,官逼民反状况在这里也时有出现。百姓被逼无奈,对前来强征赋税的官员,怒不可遏,折其秤,破其斗,冲进官衙,吓得官吏瑟瑟发抖。在这样的情态下,做民难,做官亦难。 作楠出身寒门,深知民情,亦解民意,同情普通百姓。他到任后便首先亲自访问贫苦人家,有时将自己有限的薪俸也拿出来,解救特困百姓的燃眉之急。他用自身行动在百姓中树起了亲民形象。 他到阳湖,首先从社会乱象中找出主要矛盾。当时最大的问题是赋税问题。阳湖向来有公田私田之分。有些当地有势力的,公田占得多,在册上报的少,当地士民百姓都知道。作楠了解情况后,毅然决定从源头上开始清理。他精通算术,能将西方算术与传统九章算术对应互证。他按勾股定理制成丈量弓尺,将所有公田私田重新丈量。同事笑他迂腐:比你大的官都想做而没做成的事,靠你一个芝麻绿豆官能奈他何?然而作楠其心已决,其志难夺,一以贯之,果然收到了很大的成效。分清公田私田,有权势的乡绅恶霸退出所占公田,减除平民赋税,解决了多少年来想解决而没能解决的问题。这一举动震动全县。大家对这位外来知县敬重有加。 作楠到任后,在工作作风上下功夫。他不因成陈袭旧,而是深入调查,亲自办案。他不凭靠胥吏之言,不妄听里正之说。阳湖官场惯例,皆由下面差役去办,对差役偏听轻信。因此错案、冤案不断,有的搁置很久,积案成堆。作楠来后,体恤百姓之苦,日夜抓紧审阅案卷,迅速复查,他对株连无辜者,悉尽释放,对长期是非难分、黑白莫辨的积案予以消弭。他不收百姓一分好处费,不受士绅一笔贿赂。并对下属如有不轨,必定严查不贷。 作楠非但不敛百姓钱财,反而把自己的薪俸贴给寒士和贫病人家。常州名士赵怀玉说他:“邑侯张君(作楠)莅临阳湖,期年而政成。本来许多沉积的问题,越来越少,犯事的人也越来越收敛。夏则民多染疾,疗之必勤;冬则民多被火,救之必力。”(见《揣蘥小录序》)由于张作楠为官清廉,又精于办事,一年后,便委以兼署常州府督粮通判。足见他的廉洁治理作风已深得常州府的信任。 张作楠不仅是造福一方的廉吏,更是潜心治学的儒吏。来阳湖之前,他曾在浙江处州(今丽水)任职。说来也怪,他中举后,为候缺待补,等了15年,也就是中了进士4年多,才以举人资格补授处州府教授。他三次考举人用了7年时间,考进士4次,又用了10年才中榜。在处州主管教育工作期间,他积极引入西方教育课程,尤其是数学。坚持算术并扩至天文研究,是他在处州府任职期间最专注的事。当时他已经为地方制作过日晷。到阳湖一年多来,为了治政、治学,他没有花时间去拜访官绅名士,不参与应酬活动。他在工作之余,研究天文历算,编书刻印,《揣蘥小录》便是在阳湖编成刻印的。 嘉庆二十五年,他在辖区的天宁寺内亲自主持,运用有关天文历算原理,吸取明代末年传入中国的欧洲日晷优点,按常州地处的纬度设计制作了立式和臥式两具日晷。据专家考证,目前我国现存的古代日晷中,采取这样的形制,是绝无仅有的,为现代科学和民族传统的有机结合,因而已被收入《中国古代天文仪器图录》之中。这两具被放在大雄宝殿前的日晷,分别有表示时刻的线和表示节气的线。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季节的改变,日晷上的铁针的投影随之改变,人们可轻易地从上面的刻纹得知时处的季节和在一天中的时刻。 他在任时,儿子想随他谋职,他不答应,他父亲见孙子想不通就劝导孙子:“尔辈素无学问,一入官署,必渐变为纨绔,吾不忍陷之为弃物。”作楠对子女要求既现实,也很严格。他的长子务农,次子做裁缝,三儿子做木工。有人问他,“为什么没有”读书做官的?他回答说:“世俗读书尚科名,一入仕途,此心不可问矣。” 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张作楠做了众多于百姓于地方有利的事,革除了许多长期以来的积弊,使官员的形象得到了很大的改观,他留给阳湖县百姓的印象是高大而美好的。后因江苏太仓急需便改任太仓知州。在他调离阳湖县那天,许多百姓和士人前来相送。士人杨新甲制《毘陵新乐府八首为邑侯张丹邨明府作》,以送其行。其中有首《周道谣》写道:“毘陵分县岁已久,官去官来谁置口。惟公涖任未二年,尸祝偏教遍童叟。不知鲁卓及龚黄,未识铜章与青绶。但道使君是好官,其召父耶抑杜母。君不闻,纷纷道路口碑传,吴侬竞说张青天。” 百姓称他为张青天,士人称他为儒官。在我心目中,他就是张衡式的学者和廉吏。他的治政管理在江苏得到了充分发挥。由阳湖知县到太仓知州再到徐州知府,一处一番政绩,一步一个脚印。旋即主动辞官返乡。对他在江苏的行迹和评价,《清史稿》《清史案》《娄东荒政》《太仓州志·水利》《太仓州志》《阳湖武进志》《常州天宁寺志》里都有记载,然文字极少。《清史稿》评他“调阳湖治事廉平人称儒吏。”倒是《揣籥小录》和杨新甲的《毘陵新乐府八首为邑侯张丹邨明府作》里记述的稍多一些。 斯人已去远,廉风应长存。在封建社会,读书人只知学而优则仕,一旦做官了,便忘记初衷,学起官场作风,孔孟的教导早就丢到九霄云外。而张作楠却奉行官为民则优。他是真正领会儒学民为本的真谛的。张作楠留给我们的启示很多。首先,为官不忘清贫人,一生乐于守廉洁。他的父亲经常告诫他:“慎勿厌清贫”“慎勿忘十年作穷秀才也”。他牢记父亲在他福阳湖上任是送给他的一副楹联:“愿汝为良吏,勿愿汝为能吏;使民不敢欺,盍使民不忍欺。”他要使自己成为良吏、对民有爱心,而不是依仗权力作威作福。其次,结交益友,互勉做良吏。在他赴阳湖任职时,他结交了好友俞德渊。俞当时任荆溪(今宜兴)知县,他为官清廉,刚正不阿。二人相约听从父母嘱咐,要做良吏。 张作楠在常州做官已成历史往事,斯人去已远,然而,官场的贪污在清朝之后时长时消,未曾断根。改革开放之后,又猛然抬头。我们还要以史为鉴,以民为本,清除贪腐,树立为人民服务的社会主义的新官风。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