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帝建武五年（498年）初春的一个傍晚，河南南阳城里，河冰未融，春风犹寒。那天正赶上细雨潇潇，寒意沁骨。南阳县的驿站里，寒风中灯笼摇曳、光影斑驳，恰逢驿马争食、仰天嘶鸣，平添几分苍凉。驿丞，也就是驿站主任马攀龙，掌上灯，刚想着弄口小酒，以解一天迎来送往之疲，突然听到驿卒惊慌大叫，马主任快来，那个京城来的差官，好像不行了！

      京城差官，再小也是皇城里的，一个股级干部不敢造次。急忙奔到床前，布置抢救。一碗热辣辣的救急汤灌下去，人总算过来了。马攀龙问道，大人可好些了？差官看了看周围，说谢谢马主任救我，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命亦如此了。马攀龙说，大人何出此言，待下官再弄几副汤药，肯定会好起来的。差官睁眼扫了一下周围，长叹一声，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驿丞马攀龙，服务朝廷十几年，迎来送往官员无数，可谓深谙官场游戏规则。说话听声，锣鼓听音，于一声长叹之中，听出差官有未尽之言。立即吩咐左右退下，然后扶起差官，灌了几口救心汤。差官又睁眼，见周围无人，心想这马主任，心有七窍，不可轻忽。于是让马攀龙附耳过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讲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然后说，你我算是有缘，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便吧。吁出一口大气，一命归西。马攀龙隆重安葬了差官后，突然辞官挂印，不知去向。

      两个月后，正是春光明媚、桃红柳绿之时，雍州刺史萧衍的官府门口，有人求见。此人自称马攀龙，原任河南南阳县驿站驿丞，有非常重要的话要禀报。萧衍是个文学青年，待人天生热情。于是延入府中，细听详末。两天后，马攀龙出任雍州刺史府后勤处副处长，负责管理萧衍的生活事宜。

      过了三个月，也就是七月流火之时，齐明帝萧鸾驾崩，儿子萧宝卷即位，当了皇帝。这个皇帝有两大爱好，一是女人，二是杀人。讨好女人，什么事都敢做。起了疑心，什么人都敢杀。一不小心，把尚书令、都督征讨水陆诸军事长官萧懿杀了。萧懿是萧衍的亲哥哥，此事惹恼了萧衍。心想，我哥哥官做到这么大，你随随便便就杀了，以后杀我一个小小的雍州市长，还不是像闹着玩一样。于是长剑一挥，提兵冲向南京城，把萧宝卷宰了，扶植他的弟弟萧宝融当了皇帝，并让萧宝融封自己为梁王。那是永元三年（501年）的事。

      作为一个文学青年，喜欢女人是捱不过的爱好。萧衍宰了萧宝卷后，检点宫中三千佳丽，把其中两个最漂亮的妃子纳入帐中，吩咐马攀龙好生侍候，同时让他管理整个家族的日常生活。此时的马攀龙真是春光灿烂、春风得意。了解底细的人都想不通，自己跟着萧衍鞍前马后好多年，都没有什么恩赐，这个南阳驿站喂喂驿马的，咋一下子成了梁王亲信？

      齐和帝中兴二年（502年），时任皇帝萧宝融说，自己的道德行为与能力水平，都不如梁王。算了，这皇帝咱不当了，禅让给萧衍。萧衍推让了三次，大臣们都不同意，一致请求萧衍出来救苦救难。然后萧衍勉为其难地穿了龙袍。马攀龙，这个南阳驿站喂马的小吏，随即成为宫廷总管。

      那些跟随萧衍多年的后勤官们，百思不得其解，约定以庆贺的名义，请马攀龙喝酒，要套出话来。马攀龙喝多了，讲了实情。说死在南阳驿站的差官，是齐宫的巫师。齐高帝萧道成建皇宫时，负责看风水。大殿落成，他发现正门六根柱子上，盘曲着六条蛟龙。这六条龙，凡人凡眼看不出，只有巫师能见。正对着六条龙端详时，萧道成问，盯着六根光溜溜柱子看什么？巫师说，柱落龙地，大吉大利。

      萧道成说，我有梦，见两个儿子接位当皇帝，他们背后，有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张天地图在看，问是谁？答曰萧顺之的儿子。这梦是什么意思？巫师说，天定萧顺之子孙护佑齐帝。嘴是这么说，心中明白了，齐朝江山将来要归萧顺之的儿子。过了一阵，突然发现柱子上的六条龙，有两条不见了。掐指一算，两条龙去了萧顺之的儿子萧懿家中。萧懿时任四川省长兼军区司令，赶快投奔而去。

      萧懿收留了巫师，并委以占卜之事。不久，大将崔景慧叛乱，萧懿提兵回京平叛。途中做了一梦，见自己和弟弟萧衍策马战场，马生双翅腾空而起。飞到半空，自己的马力量不够，坠落平地。弟弟萧衍的马，突然变成一条赤色巨龙，腾虚而上。请巫师占卜。巫师说你是脚踏实地建成大业，弟弟萧衍是远走高飞拓土开疆。心中明白，萧懿当不了皇帝了。

       回到京城，巫师再去看柱子，剩下的四条龙，全部飞走。而且，萧懿的两条龙也没有了。这六条隐身的蛟龙，究竟去了何方？经过精心追踪，发现都去了萧衍的卧室，护佑将来的皇帝了。当时萧衍在雍州，也就是襄阳一带当刺史。事不宜迟，立即去宫中办了通行证，直奔雍州。没想到走到南阳，病倒在驿站。临终前，觉得我马攀龙为人厚道，便把此中秘密全盘托出，让我有了晋身之阶。

      那些请喝酒的笑了，说全是鬼话，萧衍凭什么相信你？马攀龙抿了一口小酒，说此事容易。巫师算出，萧衍脖子下面有一条环纹，是蛟龙伏颈。遇丁贵妃时，此龙曾跃于汉水之滨，召引方位。此事唯萧衍自己知道。你能说出，就可服人。

      诸位请酒之人说，如此奇遇，服了服了！啊哈，你赶快回家给父母磕头去。马攀龙问为何。众人说，一个驿站喂马的，得以攀上帝龙，不是爹妈给你名字起得好，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吗？ 文/张戬炜

史料记载：

      《南史·卷六·梁本纪上第六》：

      帝生而有异光，状貌殊特，日角龙颜。

      帝为儿时，能蹈空而行。

      所居室中，常若云气，人或遇者，体辄肃然。

      行经牛渚，逢风，入泊龙渎，有一老人谓帝曰，君龙行虎步，相不可言。天下方乱，安之者其在君乎？

      有沙门自称僧恽，谓帝曰，君项有伏龙，非人臣也。

      时帝所住斋常有气，五色回转，状若蟠龙。季秋出九日台，忽暴风起，烟尘四合，帝所居独白日清朗，其上紫云腾起，形如伞盖，望者莫不异焉。

      初，齐高帝梦屐而登殿，顾见武、明二帝后，一人手张天地图而不识。问之，答曰，顺子后。及崔慧景之逼，长沙宣武王入援，至越城，梦乘马飞半天而坠。帝所驭化为赤龙，腾虚独上。时，台内有宿卫士为觋，常见太极殿有六龙各守一柱。末忽失其二，后见在宣武王宅。时宣武为益州，觋乃往蜀伏事。及宣武在郢，此觋还都，乃见六龙俱在帝所寝斋，遂去郢之雍。中途遇疾且死，谓同侣曰，萧雍州必作天子。

      《南史·卷十二·列传第二·后妃下》：武帝镇樊城，尝登楼以望，见汉滨五采如龙，下有女子擘絖，则贵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