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罢殷志扬的长篇小说《雪落古运河》,勾起了我对古运河的回忆。我的老家顾塘桥15号(解放后该地段改名小营前),位于两条运河支流的交汇处。我家主楼北面紧连着的水阁和它下面的两个灶间面临运河水,正北面隔河相望的是前北岸;在我家东边有座拱形小桥可通往前北岸。在我家西边是“世丰桥”,俗称“灰弄桥”。它是一座可通车马交通繁忙的石板桥。桥下的河面较宽,河水往西南流经浮桥、惠民桥直到钟楼的市中心;往东北流经红楼医院(教会办的武进医院,后改为常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到后北岸白云渡。从我家的水阁向西北看可以见到这个颜色鲜艳的红楼和它附近的水泥桥梁。 有趣的是,在寒冬腊月漫天飘雪的时候,前北岸的广场上一片白茫茫,偶尔对岸大院人家的子弟出来堆雪人,我从水阁的窗户里能看到小雪人的模样,但窗上的冰凌和纷纷扬扬的雪花会模糊我的视线。寒气逼人,不敢久留。说实话,我小时候并不在意看雪景,高兴的是快过春节了,可以吃到母亲做的团子,尤其是长方形的猪油椒盐的团子,可以久放,吃的时间长。 真正使我兴奋的是古运河的炎夏,前北岸河边的大柳树上蝉鸣不已,红楼旁桥下有成群的孩子在野泳嬉闹。开着的窗子,伴随着吹进来的微风是他们的欢闹声。我可以看到几个大胆的“小不点”从桥栏杆上往水面跳“冰棍”(两脚两手并拢直直地落入水中),浮出水面后狗刨似的游到岸边再上桥。这时候总要爆发一阵欢呼。跳一个,欢呼一阵。不断有人跳,欢声阵阵……或许由于受了这群野泳孩子的潜在影响,我在工作后不久在颐和园学会了游泳,并参加八一节单位组织的横渡昆明湖的比赛和1966年8月横渡官厅水库的长距离的游泳。 夏天或天热的时候,我还常去主楼北面的小露台上乘凉透风或朗读。它在运河边水阁顶上的后部,空旷安静,西边见到的是民居楼顶端的黛瓦白墙,那也挡住了来自世丰桥的喧闹。记得有一次我在那里朗读省常中吴锦庭老师教的英文课,读罢转身看到爸妈默默地并排站在入口的门里,他们微笑的面容留给我终生难忘的印象。 古运河的水从来是常州人的生命之泉。可以说自己是喝运河水长大的。老家的灶间有两口大的水缸,每隔两天请挑夫从后门口的运河里担水,倒入缸里,由母亲放入结晶体的明矾,用勺子搅动一下,歇一阵杂质沉底水就变得清澈。而每次挑水前必须将缸底掏尽。全家人的饮水、做饭、洗脸、漱口都用缸里的水,至于淘米洗菜和洗涤衣服都到后门石墩上用运河水……由于运河是活水,水质尚好,没有听说谁因喝运河水而得病的。我总觉得小时候的运河水清河宽鱼儿多。记得大约是1938年春,父亲从乡下雇了一条乌篷小船带着我陪房客周季平老先生回老家的后门。途中船家烧了几条现捞的刀鱼供他俩做下酒的小菜。当我在看他们对饮聊天时,父亲夹了一块剔尽刺的鱼肉塞到我的嘴里,我吃了觉得鲜得不得了,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时光易逝,世事变迁。我家的老房子、水阁、院子、老柿子树……早已消失,城里的古运河支流基本上都已填平。尤其近些年来城市化的迅猛发展,“我们的600多个城市已经变成一样了(冯骥才6月2日在“保护古村落”会上的讲话)。”去年我回常州两天,住在市中心区,感到常州的商业大楼与京沪穗的商业大厦几乎一模一样。消失的故乡只能封存在个人的记忆里。也许殷志扬凭他的灵感和创作能力撰写的长篇小说《雪落古运河》可以为读者提供自由驰骋的想象空间,在阅读中品尝到些许江南水乡和往日古运河的韵味。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