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仲夏,一位自称谢建红的先生来电说,他是常州谢伯子之子,最近中央电视台新影制作中心杨晓明主编了一部《九十初度——谢伯子先生谈艺录》,遵父之命寄我一阅。他还说,此书出得匆忙,父亲不少友人的文稿未能收录,所以想再出一本增订本,希望我也能撰文加入。我与伯子先生交往有年,是老友了,感情较深厚,早有作文之意,自然不能推却,于是有了这篇短文。 我与谢伯子先生有三代情缘。何谓三代情缘?且听我一一道来。 第一代缘,要从他的舅公(外祖父)说起。伯子的舅公是民国年间的江南名士,武进邑人,姓钱,名振锽,字梦鲸,号谪星,后号名山。江南文坛上提起钱名山(1875一1944),可谓响当当,哪个不知,谁人不晓?也许有人要问,你生于1941年,怎么能与卒于1944年的钱名山结缘?哪有三岁孩儿与七旬老翁结缘之理?需要说明的是,这里的第一代之缘,不是我与钱翁之缘,而是钱翁与武进横山包氏族人之缘。这个缘分当上追到上世纪的民国戊辰年间(1928年)。当时包氏族人编修《毗陵横山包氏族谱》,请乡贤钱名山作序。钱翁很少为乡人族谱作序,当他得知横山包氏是宋末抗元义士包圭之后,便查阅《武进县志忠节传》记载:“包圭性沉毅,有筹略,德祐元年元兵围常,郡守姚菩等闻圭名,以便宜辟署武进县,圭慷慨视事。时城中食且尽,与訾等厉兵坚守,城陷,軎遇害,圭犹敛兵巷战,被执,大骂不屈死。” 钱翁有感于包圭的忠勇事迹,又感于横山包氏在没有弄清包圭与包拯的谱系渊源之前,采取严谨修谱的态度,宁可认包圭为横山包氏的始祖,也不愿攀附比包圭名头大得多的包拯作始祖。他深感横山包氏族谱是一部“卑不援高,微不附彰,不以贵以亲,不以文覆愆”的信谱。于是痛快地接受了包氏友人之属,挥笔为横山包氏族谱写下了千字长序。因此追溯我与伯子的第一代情缘,当要追溯到钱翁为包氏族谱写序之缘。 至于第二代的缘分,则要从我为伯子的父亲谢玉岑撰写《谢玉岑与张大千》一文说起。上世纪80年代,我环绕着张大千与身边的师友艺术圈,试图寻找这些师友,探究对张氏艺术成长产生过什么影响。故有了著述《张大千艺术圈》的构想。谢玉岑就是其中之一。谢玉岑(1899一1935)是钱名山的得意学生,又是外甥兼爱婿,擅长诗文书画,人称江南才子。张大千早年在诗文上从谢玉岑处获益匪浅,谢氏为张氏的画作题过不少诗词,作为报答,张氏则慷慨地绘赠了上百幅画作。谢氏爱妻钱素渠病逝后,大千特意绘制百荷长卷《天长地久图》,由谢氏题诗留存。谢氏英年早逝,张氏痛惜不已,非但为亡友题写墓碑,还为他的诗词遗著撰写长序。因此谢张之交,情同骨肉,非同一般,不可不写。我生也晚,与谢张、连同钱翁,并无面缘,只是敬仰神交。要说缘分,这是否也可说是一种呢? 至于第三代的缘分,就要说到我与画翁伯子之缘。记得我在撰写谢玉岑与张大千一文的过程中,得悉谢玉岑因近亲通婚,致使伯子先天聋哑,并得知伯子自幼喜好画画,私慕常在他家中出入、探视父病的好友张大千,后在其父的默许下,向张氏叩头拜师。为采写谢张之交,通过常州亲友的引荐,曾到他旧居拜访过。当年他已从聋哑学校校长任上退休,闲赋在家,重操画业。我通过笔谈,向他收集到了一些其父与张大千交往的不少诗词素材。因其时他尚幼,只有十二三岁,所知不多。不过他向张氏叩头拜师的情景,记忆犹新。上世纪90年代后,艺术市场日渐兴起,书画也有了行情,伯子的画值钱了,可以卖钱了,他也逐渐为人所识所知所重。一向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旧居,也开始有人走动,热闹了起来,求画的、买画的络绎不绝。 其实谢伯子早享画名,早在1948年版的《中国美术年鉴》上,就对他有如下评述:“谢氏为玉岑词人长子,生有异秉。虽病喑而胸次寥廓,挥笔落纸,有解衣磅礴之概。家学渊源,得力于石涛甚深。写山水气魄雄伟,作人物则神韵隽逸。”中老年后,常到大自然中写生,画艺更进,画作更为收藏者争购。 我与伯子先生的交谊也日益加深,每次回乡探亲访友,必去他家走访,互赠著作画册,交流画坛见闻。值得一提的是,80年前,伯子的外祖父应包氏友人的请求,慨然作序;80年后,他闻讯包氏后人重修族谱,资金上有些困难,又慨然作画,以画换钱,捐赠给包氏族谱编委会,以助其成。祖孙两代人为包氏族谱作出的功德,作为包氏后人的我,是没齿难忘的。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