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德堂,原名卞锁庚,是位“半路出家”的评书艺人,曾任金坛县曲艺界联合会主席。 这人聪明,干一行,像一行。他读过几年私塾,学过理发、修脚、擦背,也在茶馆当过茶房,就在茶馆提茶壶时,天天听书,听评弹,爱上了曲艺这一行,而且和扬州评话大师王少堂结缘,做了他的关门弟子;后来又和卖梨膏糖的“二员外”交上了朋友…… 他是我老婆的远房亲戚,见面时以表哥相称,所以我经常听他说书,并且在艺术上相互切磋,我虽不懂说书,但文学和曲艺是相通的。他最为擅长的是说《武松》,他得到过王少堂先生的真传,他在说书时,一招手,一扬眉,一打折扇,一拍惊木,都和书中人物的动作紧紧相连。特别对环境气氛的渲染,说到夏天起阵,马上就乌云翻滚,飞沙走石,雷鸣电闪,大雨倾盆。 他说的这些可不是像我写的这近乎枯燥的形容词能表现的,而是用口技的声响来表达,风乍起是“呼——”,然后就“呜——”、“吴——”,最后就变成“嚯——哗——”,并夹杂尖利的呼啸声,然后又是“空隆隆”一声声巨雷。配合动作和手势,这雷好像就炸在头顶上,倾盆大雨好像真的从天而降。此刻,茶馆外虽然是丽日当空,但全场人没有一个不认为是真的在下雨,有的听得投入的,还当场撑起了雨伞。 卞德堂手里拿的一把白纸扇,它既是军师吴用的鹅毛扇,又是宋江手里的一本书,还是林冲的长枪、关胜的大刀、李逵的板斧、公孙胜的云帚,它几乎是一切道具的总和。 我佩服卞德堂知识面的广阔,在说《水浒传》“江州劫法场”时,梁山英雄一个个都化了装,三十六行进江州,算命卜卦的、玩猴子戏的、卖狗皮膏药的、修锅的、补碗的、补缸的、挑铜匠担子的、卖豆腐花的、唱道情的、玩皮影戏的、舞枪弄棒玩把式的、吹吹打打抬轿子的、哭哭哀哀出丧的……在卞德堂说来,都是说一行像一行,行行都说得那样逼真、传神,好像宋朝《清明上河图》再现。据说最考验评书艺人功底的就是《三十六行进江州》,这是卡德堂的出徒课,王少堂先生给了卞德堂中上的评分。 “文革”中,卞德堂以宣扬封资修的罪名,被造反派关进了牛棚,一天在街上游街时,被军管会刘团长发现了,被带回机关,让他给驻军说“岳飞”。刘团长说:“这书说得不错嘛,放了!”并邀请他到驻军一个连队一个连队表演,在部队住了一个月,还给他发了一件军大衣、一双棉军鞋,用小车风风光光地将他送回金坛县社头镇。这一来,卞德堂名气更响了,附近县市到处请他说书。据说这书一直说到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 卞德堂说:评书全靠精气神,年老了就说不动了,这也是一门青春饭。 卞德堂还善于说“书头子”,即“开场白”,都是联系实际,作为劝世文的民间故事,有说赌博败家的、吸毒入狱的、忤逆子不养父母的、邻里不和的,当然也有好人好事,赞扬孝子贤孙、好姑嫂、好婆媳、好妯娌、好兄弟、好朋友。这些故事大都三五百字,七八分钟,但都能引起哄堂大笑,在笑声中给人以启迪。 卞德堂也说一些荤段子,都是些爬灰、偷汉、小尼姑下山之类,虽荤但并不出格,并不下流,也能博人一笑。 最后几年,卞德堂回到社头镇,将制作梨膏糖的秘方传给他的儿子,这遗产竟使他的两个儿子住上了别墅,成了集镇上第一批富裕起来的人。 卞德堂早已去世,但他作为说书艺人的形象,却永远定格在故乡人的心中。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