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常州人,我曾经多次去过瞿秋白纪念馆。每次去,在陈列大厅里,我总会在秋白那幅摄于福建长汀中山公园凉亭的遗照前伫立良久,思绪万千…… 那是秋白36岁年轻生命的最后定格,时间为1935年6月18日9时20分。它为后人留下了秋白就义时的最后风采:上身着黑色中式对襟布衫,下穿白布抵膝短裤;黑线袜,黑布鞋。但见他背着双手,昂首挺立,恬淡中透露出庄重肃穆的浩然正气。一位临场记者当日报道:瞿氏来到公园,“全园为之寂静,鸟雀停止呻吟。信步至亭前,已见酒菜四碟,美酒一瓮。彼独坐其上,自斟自饮,谈笑自若,神色无异。”据相关资料描述,秋白自行至罗汉岭刑场后,行刑者叫秋白跪下,“他严辞拒绝,盘膝挺胸而坐,面对刽子手笑曰:此地甚好!”这就是著名的“秋白之死”。这就是一个“诗人气质极为浓厚”的书生领袖之死。他死得是如此的潇洒浪漫,却又极大地震撼着每个人的心扉!他把一般人颇为忌讳的“死”,做到了极致。 这就是瞿秋白,这就是“常州之子”、“士可杀而不可辱”的瞿秋白。 有人曾经用“一脸书生气,浑身英雄胆”来精辟地概括瞿秋白的“形”与“神”。他是一个以“理想照亮思想,用革命点燃生命”的书生领袖,他整个意气飞扬又艰险备尝的革命战士生涯,就是一曲可歌可泣的壮丽诗篇。他的人生,是诗化了的人生。从天香楼到罗汉岭,他始终行色匆匆,然而他一直在探索如何“为大家辟一条光明的路”,他说:“我愿意去,我不得不去,我现在挣扎起来了,我往饿乡去了!”一句“我要为大家辟一条光明的路”,把“我”和“大家”,把“书生”和“革命”紧密地联结在一起。虽然他把这自嘲为“犬耕”,然而,他从“朝闻道”开始,就做好了“夕死”的准备,他认为“共产党人的生命属于人民”,他为了“英特纳雄耐尔”在中国的实现,终生为之奋斗。 在纪念馆,我端详着秋白不同时期的照片,凝视着他那儒雅、俊朗的脸庞,沉思着,在内心深深地叹息着:36岁,这是一个多么短暂的生命!他一生都在觅渡,他在自觉地“担一位中国再生时代思想发展的责任”的使命。他在真诚的思考中解剖自己,在自我解剖中思索历史,最终,是在这种思考基础上兑现了他对历史的承诺并为之献身。当一个人从道理上参透了生死大义后,他就获得了最大的坚强和最大的从容。“信是明年春再来,应有香如故”。于是他“去”了,用生命和鲜血谱就了“去要去得有价值”的旷世壮歌。 在纪念馆的观众留言簿上,我看到一位参观者写道:“我敬重先生的崇高气节,敬仰先生行云流水般的文采,同时感伤先生与杨之华之间发生的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以及两人身后的种种不幸!”秋白是一个补天奇才,他完全可以做一个著名的文学家、金石家、书法家,甚至是一代名医,可是由于“历史的误会”,“他有十分才只干成了一件事,甚至一件也没干成。”这位参观者扼腕叹息:“莫非这是天妒红颜?”秋白的一生,确实似一篇行云流水的绝世佳作,然而“文似看山喜不平”,就在此“文”行将完美收官之时,他却笔锋一转,写起了“多余的话”,就像他请后人解剖他的遗体那样,他将手中的笔当作解剖刀,“忘情地解剖自己”;他深知自己绝非完人,他坦陈自己一生所犯的错误,自责多于责人;他决不文过饰非,更不屑为自己涂脂抹粉,这是何等坦荡无忌的情怀!他宁为“玉碎”,决不“瓦全”!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一位诗人如是说。秋白就是这样一个虽死犹生的人,他是“中华民族万古不灭的光辉”,足以让后人高山仰止! 他是一个“永久的青年”。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