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就读的六年中，各科老师轮番更迭，已记不清有多少人了，他们用心血哺育了我们一代人，我很感恩，但要我说一些具体的事还真说不上多少。唯一能回忆起许多往事的老师，那就得数我初中的历史老师施啸岑了。我和施老先生并没有什么深交，我也不是他的入室弟子或得意门生。我之所以能对他有一种特别的记忆，是因为他的讲课给我留下了许多深刻的印象，他以生动的讲课启迪了我懵懂的心灵，使我产生了对文学的特别情感，以致在我的一生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光影——差不多靠着一支秃笔贯穿了我的工作和生活。

     记得我们那时候管老师叫先生。施先生名恺泽，字啸岑，生于公元1899年，教我们的时候已经50多岁，俨然一位老先生了。当时，同学中曾盛传他是前清末科秀才，所以我在一篇回忆文章中也这样说了。后来，经施先生的贤侄施鉴民先生指出，原来这个秀才不是施先生而是他的父亲。不过施先生在十八岁时曾在常州府八邑一千五百多个塾师考核中取得了第一名好成绩，也就不枉这个谬传秀才的称号了。

     有一次历史课中讲到了农商问题，中国古代传统观念是重农抑商的，因为他们觉得只有农业才是富国强民的根本，而商人则是一种投机取巧、唯利是图的代名词罢了，不过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施先生曾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个商人。他说：有一个牛羊贩子在回家的路上突然遇见了一队前来偷袭的敌国部队，那商人见状便机智地迎上前去说：“将军啊，你来得真巧，我国君主正叫我把这群牛羊送给你们呢，既然你们来了就免得我赶路了，直接交给你得了。”就这样为国家解了围。所以，商人也是有区别的。诚然商人都以营利为目的，但在个人利益和国家、民族利益冲突时他首先考虑的是国家、民族利益，对这样的人我们还是推崇、赞美的。顺便想说一句的是有些商人的直白，他们坦言：商人就是牟利，哪有利益就往哪去……如此这般，公然把国家、民族利益置于不顾，此类商人难道不应受国人唾弃吗？！

     记得有一堂历史课讲的是“安史之乱”，施先生顺理成章地说到了杜甫的《兵车行》。施先生对战争给人民带来的痛苦发了一通愤愤不平的感慨。接着他话锋一转，说到了军阀割据的年代里为争地盘军阀间连年混战，弄得民不聊生。有一天有人找到施先生，那人诉说他儿子被抽壮丁并惨死疆场的事，恳请施先生写副挽联。为同情感驱使，施先生欣然允诺了。上联：子别母，母怜子，顿足牵衣咸阳桥；下联是：血和泪，泪成血，白日无光声更苦。横批：嘉陵肠断。很明显，对联是由《兵车行》诗意演绎而来。而横披则另有一段故事，说的是：有一支军队行进在嘉陵江畔，有一只母猴一直跟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带队的军官很是奇怪，经询问，原来是有一个士兵捉了一只小猴，致使母猴一直在后面跟着，于是军官下令立即放了小猴。当小猴回到母猴身旁时，母猴即倒地身亡，有好事者解剖了母猴发现它已是肝肠寸断，在场者无不动容，皆赞叹母爱之深切也。

     施先生有深厚的文学功底，吟诗作对显露了丰富的学养。记得班上的同学都请施先生作了嵌名联，就是把自己的名字嵌入上下联中。解放前，施先生曾经在一次征联活动中拔得头筹。上联是：“甲尖香薰归夜帐”

     它的出典是说：有位君王因爱妃的夭亡而万分伤怀，恨不能再见一面，于是有一个善拍马屁的臣子便上前献策道，夜晚只要在她原来的寝室里用一种叫“甲尖”的香料点燃，就能把她的魂魄招回帐中（这当然是传说，不足为信）。施先生的下联是：鱼灯蕊谢闭阴房。其出典是，项羽攻下咸阳后因痛恨秦始皇的残暴而把他的陵墓给掘了。鱼灯就是秦始皇陵墓中用来照明的用鱼油点燃的灯。虽然鱼油还在，但因墓中缺乏氧气，鱼灯自然早就熄灭了，没了照明灯的墓中自然一片漆黑，所以就叫闭阴房了。

     同学们太爱施先生的历史课了，因为除了课本上的知识外，还能结合讲些有关的趣闻、佳话。当然这些都寄寓着一种爱国情操和正义感，真太多了，在个人生命的长河中每每泛起，记起这些故事，自然也就想起了这位谬传的“老秀才”了。文/钱立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