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我在北京与时年100岁的周有光先生聊天。在周老小书房的书架上，有一套由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和美国不列颠百科全书公司合作编译的《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这是经邓小平批准，由姜椿芳带领包括周有光在内的我国500多名著名专家、学者参与翻译编撰的。约71000余个条目、5000余幅图片、2400万字的10卷《简编》，经过持续5年的紧张工作，终于在1986年9月全部出版。和原书相比，《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并不是照搬翻译，而是由中国各学科专家、学者自己撰写，关于中国的条目数量比原书多出将近一倍。此外，原书中有3000多条只列条头，没有释文，或者只有极简单的定义性说明，中文版则根据原书的19卷《详编》加以补充，成为单独完整的条目。通过这部世界性百科全书，发出中国的声音，让世界了解中国。这部书的出版成为中美文化交流合作的成功典范。

     周老随手抽出其中一册，带着敬佩的口吻，与我聊起常州老乡姜椿芳的功绩。姜椿芳（1912—1987），江苏常州人，革命文化战士；我国当代著名翻译家；新中国文化教育、编辑出版事业、外语教育事业奠基者之一；《中国大百科全书》首倡者和第一任总编辑；华东革命大学附属上海俄文学校（上海外国语大学）首任校长。

     1928年，姜椿芳16岁时离开家乡到哈尔滨谋生，走上革命道路。曾任共青团哈尔滨市委、满洲省委宣传部部长，哈尔滨英吉利亚细亚通讯社俄文翻译。秘密从事抗日斗争，被日本人抓进监狱，始终没有暴露身份。被营救出狱后转往上海从事革命文化工作，时任中共上海局文委文化总支部书记、《时代》周刊主编。1945年任时代出版社社长。姜椿芳与许多文化学者关系非常好，与鲁迅及梅兰芳、周信芳等建立了良好的友谊，后来还是梅兰芳和周信芳的入党介绍人。姜椿芳在东北和上海先后用二十几个笔名发表文章，曾经翻译很多俄文作品，大家熟知的电影《列宁在十月》的翻译，就是1939年出自姜椿芳之手。“面包会有的”这句无人不晓的台词源自姜椿芳翻译的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1949年4月，国民党特务机关妄图制造车祸暗杀姜椿芳，党组织获悉这一情报后，立刻通知姜椿芳离开上海。他西装革履，伪装成草帽商，转移至香港。

     值得一提的是，姜椿芳的父母亲姜岳安、张长生一直默默支持儿子的革命工作。在哈尔滨和上海，姜椿芳母亲就是地下交通员，姜椿芳的家曾经是东北满州省委宣传部的机关所在地，省委领导来开会，姜椿芳的父母就担任放哨工作。抗日名将杨靖宇曾两次以商人身份到姜椿芳家，第二次在姜家住了一个多月。杨靖宇临走时把一件大衫和一条褥子送到当铺，换些路费。当票托姜母保管，当票一年到期时，姜家按时拿钱将衣服赎回，悉心保存。从1936年姜椿芳离哈赴沪到1952年的16年中，姜父姜母每年夏天都要晾晒他们保存的长衫和褥子，只等杨靖宇来取。两位老人哪里知道，杨靖宇已于1940年壮烈牺牲。1952年，姜家把杨靖宇的这两件遗物交给了吉林通化的杨靖宇将军烈士纪念馆陈列（现存哈尔滨东北革命烈士纪念馆）。

     上海解放后，姜椿芳先后任军管会文管会剧艺室主任，市文化局对外联络处处长。根据中共中央华东局指示，创办上海俄文学校（现上海外国语大学），后调北京任中共中央马列主义编译局副局长，曾领导参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列宁全集》《斯大林全集》和《毛泽东选集》、中央文件俄文版的翻译编辑工作。还担任过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的俄语口语翻译。“文化大革命”中受迫害，入狱近七年，恶劣的监狱生活搞垮了身体，眼睛几乎失明。1975年在周恩来、邓小平的关怀下，63岁的姜椿芳终于出狱。他不考虑个人安危，出狱当天不谈被摧残的精神和身体，只谈在狱中构思的百科全书，体现了他对事业的执著追求。当时还处于“文革”气氛下，姜椿芳拖着虚弱的身子，奔走联络许多著名学者，甚至走访当时还没有被“解放”的“学术权威”“牛鬼蛇神”，到处奔走呼吁，倡导出版《中国大百科全书》。姜椿芳亲笔起草《关于编辑出版〈大百科全书〉的请示报告》送交中央领导，1978年5月得到中央批准，66岁的姜椿芳挑起筹建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和编纂中国大百科全书的重担，出任《中国大百科全书》总编委员会副主任、大百科全书出版社总编辑。姜椿芳倡导编译《简明大不列颠百科全书》，编纂《中国大百科全书》，还被聘为《中国农业百科全书》总编委会顾问，成为我国大百科全书的奠基人，被誉为中国的“狄德罗”。

     《中国大百科全书》是中国第一部大型综合性百科全书，也是世界上规模较大的几部百科全书之一。1978年中国大百科全书总编辑委员会和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先后组织2万余名专家学者，取精用宏，历时15年，终于纂成《中国大百科全书》。全书按学科或领域分成74卷，共收7.8万个条目，计66个学科、1.26亿字，并附有5万余张图片。全书出版后，深受学术界和广大读者赞许，1994年获第一届国家图书奖荣誉奖。

     1988年1月6日，新华社播发了姜椿芳逝世的消息：“中国大百科全书刚刚屹立在世界百科之林，中国百科事业的奠基人却与世长辞了。”姜椿芳作为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责任和良知，无愧为中国大百科全书之父。他历经磨难而又矢志不渝的爱国情怀，学养宏富而又虚怀若谷的治学精神，诲人不倦而又谦谦君子的儒家风范，至今受人敬仰，为人缅怀。

     我曾四次做过有关姜椿芳的讲座。2014年7月19日，姜椿芳诞生102周年，我在常州图书馆作“《中国大百科全书》奠基人——姜椿芳”的宣讲，引起很大反响。其中西林的听众庄惠秋说：姜椿芳是西林的骄傲，是常州的骄傲，应该为他立碑塑像。其实，我们一直在筹划这件事，先后两次到北京，与姜椿芳的大女儿姜妮娜和长子姜抗生等联系，经过近3年的时间，在常州市吴文化研究会及常州栖凤山人文陵园的努力下，终于把“姜椿芳”请回了家乡常州。

     2016年4月4日清明节，由常州市吴文化研究会、常州栖凤山人文陵园举行姜椿芳铜像揭幕仪式暨姜椿芳学术文化研讨会。姜椿芳的纪念铜像终于揭幕，塑像的基座上，镌刻着赵朴初先生亲笔题词：文化灵苗播种人。

     在钟楼区文旅局的指导下，姜椿芳老家钟楼区西林街道、钟楼区文化馆为宣传姜椿芳、弘扬姜椿芳的革命精神，结合保护常州老城厢，筹建姜椿芳纪念馆，请“姜椿芳”回家，让姜椿芳的革命精神在故乡进一步发扬光大。 文/范炎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