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光绪六年六月初七日皇上圣谕:慈禧皇太后圣躬欠安，已逾数月。叠经太医院进方调理，尚未大安。外省讲求岐黄脉理精细者，谅不乏人。着该府尹督抚等,详细延访,如有真知其人，医理可靠者，无论官绅士民，即派员伴送来京，由内务府大臣率同太医院堂官详加察看，奏明请旨。其江苏等省资送之人，即乘坐轮船来京。以期迅速等因，饮此。 江苏巡抚臣吴元炳遵旨:皇太后圣躬欠安，延医数月，因未可缓。然非真知灼见，医理可靠之人，臣等亦不敢保送。因思武进县孟河镇地方职员马文植素精医道，遐迩知名，各处就诊之人，往往日不暇接。临症既属繁多,脉理自益纯熟。臣等前曾延试其技，应手而愈，著有成效。随即具函札，饬该县雇备船只，亲诣马文植寓所，面为延请。兹据藩司详以该职员马文植深明大义，接阅臣函，慨允。精简行装，即日就道。惟称:草茅之士，罔知仪节，且逾六旬，手战腿强，运动未能自如，拜跪恐难合度。其子直隶候补同知马翊廷，亦素知医，拟即携带入京，应预行陈明等情。 马文植于七月初六日束装首途，未刻，至石桥登舟。从行者，四儿紫辉，陈、钱二仆。初七日辰刻，舟抵常郡，泊城内大浮桥头。初八日酉刻抵苏省(注:当时省府在苏州)，寄寓金狮巷金养斋亲家处。初九日辰刻，省抚招饮饯行。初十日晚吴平斋太守等饯马于养斋寓中。十一日巳刻登舟，诸大府送行。未刻改乘凌云小轮船，引行水程，异常迅疾。十三日辰刻抵沪;至友人海防同知吴仲英处晚饭，十四日吴邀观机器局。十五日卯初展轮放洋，十六日卯刻过绿水洋，酉刻过黑水洋，十七日辰刻进大沽口，午刻到天津，十八日辰刻忠观察招同 进城，谒李傅相。适盛杏荪亦以公事见傅相。盛云:其四弟妇之病重，赖诊治得庆生全，至今感佩，以急于晋都，随即辞出。乘车行八十里，诊后宿蔡村。十九日展轮十余里，日出至河西。二十日午刻遇沈希民大令之少君，遂约同行，申刻到崇文门，税关查验，以无货物出钱三百六十文，随即入城。酉刻到小安南营，住马松团太守宅。其时，儿朗廷先寓此。二十一日同儿翊廷至杨梅竹斜街永和店候亲家盛旭人，复进城谒翁叔平、广绍彭两尚书暨吴江沈相国，日暮归寓。二十二日、二十三日盛旭人邀请观剧。二十四日忠观察到京，嘱移寓内城冰盏胡同贤良寺。下午忠观察投文，着家人来寓知照:明日五更进内，在景运门外朝房等候，届时当着人来引导。 二十五日寅刻乘车约里许,进东华门，步行至景运门外西首平屋暂憩。太医院院判李卓轩问马读何书，且云:圣躬自二月至今未庆大安，头绪极多，起居饮食有时不适。马说:饮食不节，起居不时，病在脾胃。李院判即约明早寅正，进内引见。 二十六日，皇上召见内务府五大臣，太医院李引马至内右门。门外有侍卫护守，门内有两太监护守。入门历直街至月华门，经启祥宫过如意门、吉祥门，至钟粹宫,鹄立檐下。顷间，内监传进,伏见慈安皇太后。面东正坐，座前长几一张，不垂帘。皇上坐几前，行一跪三叩首礼。皇太后问文植何处人?对以江苏常州府武进县籍。问多少年纪?对六十一岁。问旱道来水道来?对从海道来。问几时到京?对二十日到。向在家行医有几年?对得之祖传。 又谕云:西太后违和数月未愈,妆须慎重。应云:是。命下去。马起立，退下三步，转身仍随诸大臣出内右门至堂郎中直庐坐有顷。 慈禧皇太后旨下召见，五大臣仍由西来，薛福辰、汪守正从东来,相见各揖。随内务府大臣至乾清宫，马与薛、汪二君止，内监款以茶。汪子常见马未挂珠，向内监索珠一串，以符典礼。大臣出,马随至长春宫候，少顷，刘李二太监传进，至体元殿立阶下，正中窗格启，刘李二监在窗内传呼，马随五大臣及太医院李进内殿。 慈禧皇太后面东，坐前设小儿，垂黄纱帘幙，行一跪三叩首礼。问马何处人及年纪，一如慈安所问。内务府大臣跪左，太医院跪右。 慈禧皇太后命文植进诊,马膝行至几前,几上置两小枕,太监侍立两旁,启帘请脉。马私下问内大臣，脉已请过,应否面奏?皇太后命即面奏。对云:两寸脉虚细,左关沉弦，右关小滑，两尺濡细,缘积郁积劳,心脾有亏,肝气亦旺，脾经又有湿痰，荣脉不调，当见谷少，头眩内热,腰酸肢倦，胸腕不舒。愚味之见，是否有当，伏乞训示。太后命下去详细立方，马出立阶下。薛、汪二君进脉毕，同至东配殿各立一方。 马文植立方为:脉息两寸虚细，左关沉而微弦，右关沉小带滑,两尺沉濡，缘积郁积劳，心脾受亏。心为君主之官，脾为后天之本。二经受病，五内必虚。以致经脉不调，腰酸肢体倦怠,谷食不甘,虚热时作,经所谓二阳之病发心脾是也。拟养心调牌之剂:当归、白芍、白术、淮山药、生地、茯苓、陈皮川续断、牡蛎、合欢花、红枣、藕。进呈。顷间，李太监传旨:马文植所拟方药甚佳。赐饭，设两筵，中一席内务大臣，旁一席外省保送诸医及太医院。饭后至内务府小憩，半晌，乘车回寓。 慈禧皇太后居长春宫对面，开俱合饰玻璃窗,彩画花卉虫鱼，上悬“蟠桃永庆"匾额。 太后请脉之处宝座设于东面，内置矮几，两旁俱陈设白玉珍玩，西设长几，一八仙桌，珊瑚两株，约高三尺余。左右古钟鼎彝，皆未经见之物。太后敬香处，置棋盘和水晶、墨晶棋子。左两间陈列杯瓶壶榼，皆白玉为之。最佳者金梗梅树，碧霞梅花;金梗桃树，碧霞桃子。盆盎俱饰金翠，珊屑为泥。 便殿门题楹帖,皆慈禧皇太后御书，中悬龙虎二字。东配殿对面为李太监居所，中一大院，古柏苍松，中间以繁花如绣，陆离眩目，不啻神仙洞府，为之神往不置。 以后，自七月二十七日至光绪七年二月三十日为太后最后一次请脉止,马几乎每日请脉一次。 与马文植同时为太后疗疾的除太医院院判外，有薛福辰、汪子常、汪守正、赵德舆、薛宝田、仲学格、仲昂亭，赵天向、薛抚屏、连书樵、盐法道、程春藻、程丽芬等名医。 光绪六年八月二十八日，太后圣躬日臻康复。命内监拿出御果(长春宫院内树上所结之苹果)八十枚,特命分给众医。九月三十日黎明，太后旨下:诸医各回原省,留马文植、薛福辰、汪守正三人照常请脉。十月二十三日，赐马以鹿脯酪饼，珍味殊美。十一月二十九日，圣躬安泰,慈安、慈禧两太后赐文植等各银二百两,命明日谢恩。十二月初九日，期马文植貂袖，命仿照尺寸做成，万不可却。光绪七年正月二十七日，慈格赐文植“福”字暨绸缎一袭、白金二百两,同时,慈安赐白金二百两,二月初九日,购金钱五圆，每圆重二两。三月初七日，赐白镪四百两。 在为慈禧疗疾之余，马还为许多官宦及其亲友治病。主要有:崇星阶亲家的呕吐、姚子棋尊翁的痹疾、慈禧胞妹插晋的癫病、军机大臣景秋坪女公子之恙、同乡冯伯生太史夫人的坐跌吐血症、小军机沈叔眉的胸膺不畅等。 光绪六年十二月十四日，为慈福诊病回寓，下车时触伤腰骨,家人扶入,僵卧床头，其痛如折。十五日勉强扶坐，十六日腰痛渐瘳，衹能俯曲。十八日午刻起床，伛偻难支。十九日卯正，军机处传，为太后请脉。文植扶病而趋，匍匐而入。诊毕，不能起，太后命总管太监李莲英掖之而出。 光绪七年三月初一日晨起，头眩心悸、腰痛，诸病俱作，神色惘然。命四儿缮禀申请内务府代奏乞假五日，初二至初六日杜门卧疾，枉过者概行辞谢。十二日汪子常问疾,文植心神恍惚，言语颠倒。二十一日内监来问病，二十五日病益剧，不得已，复申请内务府代奏，乞赐回籍调理。是日，尚书面奏，仰蒙太后询文植病状，当时，内大臣暨汪守正等以文植委实病重言呈。二十八日卯刻奉旨:马文植着回籍;钦此。是日午刻,太后赐文植白镪六百两。二十八日，马扶病治装，徐颂阁侍郎来函送行，並贻汉玉拱壁一方。景尚书赠五十金。午后出城，宿蕴和钱店。二十九日、三十日大雨;车不能行,翁叔平尚书遣使送行，並赠荷囊针黹。 四月初一日午后雨停，放车前行，至天津登舟。直至初八日午后抵沪，初九日夜泊黄渡，十一日抵苏州，谒吴中丞，告知太后康复，中丞甚喜。马並为其夫人诊疾。十六日暮抵常州，十七日抵石桥，坐轿于十八日午后回到孟河家中，前后共九个月又二十二天。 慈禧皇太后自同治初元起，三复垂帘听政三十余载，其间，狂寇大弛，孔棘百倍，水旱骈臻，深宫繁杂,积劳成疾，太医院诊治三月余，未见消退。自马文植进宫诊疾,方愈一方，慈禧皇太后大喜，拟留文植为御医，后因文植有病方允归。文植归后，太后念文植医脉精细，乃命南书房翰林，书就“务存精要”匾额一方，诏下江苏巡抚行布政司，于光绪七年七月委官赍送其家，悬之堂楣。 返归以后，医名愈隆，天下无不知道孟河有马文植。文/程协润 (责任编辑：D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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