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陈从周,都知道他是我国著名的古建筑、园林艺术家。 从周先生以“梓人(木匠)”自居,且将其书房取名为“梓室”,但却毫无匠人习气,也没有一般理工学者偏于一专的局限。他一人入四门,能诗、能文、能书、能画,四门之中,对园林艺术的教学和研究尤为突出。杭州、苏州、扬州、上海、宁波、昆明……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和作品。 1979年4月,从周先生来过常州。参加了红梅公园、东坡公园的改造和扩建工程。一天,他由常州园林管理局工程师沈伯新先生陪同,在红梅公园映梅湖畔刚建成的长廊里小憩,恰巧我路过。沈工很谦逊,左一声陈先生,右一声周兄,让我立马就猜到这位微黑略胖的必是学者陈从周先生了。出于好奇,我放慢脚步,紧跟着,又仔细地观察这新修建的曲径长廊。一溜铁红色的水泥柱,铺一弯灰黑的方块砖,屋顶盖墨绿色的石棉瓦,一看就知道是仿古建筑。当下,他们交谈得客气而轻松。我也不由自主地搭上了话:“既是建筑,何不搞个像北京颐和园那样粉彩、翅角、红彤彤圆柱的长廊?”从周先生莞尔一笑,“讲的不错。只是那样搞开支大,而且浑厚华滋的皇家风格与轻盈秀美的江南地域环境不协调……” 1983年底,常州市教育局蒋家义同志邀我赴沪礼聘华东师大钱谷融教授为《常武乡土文学》教材做顾问。是日中午,在一小饭馆用餐。岂知,正与邻桌的陈从周、苏渊雷二位教授挨座。钱与陈、苏熟识,因而,来了个“合二为一”。饭桌上的气氛融洽热烈。见到陈,我自我介绍哪年哪月在常州红梅公园聆听过您的教诲。陈老师连连“噢,噢,是见过面”。谷融先生力荐我是叶圣陶先生的忘年交。这对陈先生来说,好像遇到了久别重逢的老友,一向健谈的陈兴致更高了,事后,我才知道陈是叶老特别看重的挚友。饭毕,大家交换了名片,相约回头见。 回常后,我饱含深情地给从周先生写了信。不久收到来自沪上的条幅。笔力遒劲,隽永洒脱,真让人高兴!我复信感谢。信里还附了一张我与叶老的合影。不想,大约两三天工夫,又收到了陈先生同前一封信中内容相同的诗稿。有所不同的是增加了“业文同志以与圣陶丈照见赠,嘱书,叶丈赐诗,存三人交谊,一九八四年一月,雪窗梓室,从周”的句子(注:“叶丈”是陈从周对叶圣陶的尊称)。从周先生把叶老和他以及我三人联为一体,让我受宠若惊,心想我何德何能,敢与大师同席并坐。 1987年11月,从周先生的独子陈丰,在美国洛杉矶被墨西哥流民无辜杀害。消息传来,社会舆论一片哗然。为慰藉陈老,我立即写信问候,并邮去一包云南红茶,以宽陈老之心。打这以后,我还常常在新年或春节发上一份贺卡,遥致节日的问候。1988年1月,接从周先生信,从信中我推测,老年丧子,从周先生的心灵创伤是无法弥合了。 同年3月,又曾收到从周先生的《说园》。《说园》是从周先生在古典园林研究领域的扛鼎之作,也是园林艺术界的经典著作。此书装帧精美典雅。我读之、喜之,爱不释手。当初拿到这本书时,翻都舍不得翻动,小心翼翼地用报纸包着,内夹吸湿巾,外加牛皮纸封口,生怕水洇虫蛀。如今,在写这篇短文时,老眼昏花的我,竟寻东觅西找不着。哦呼。乘鹤归西的陈从周先生,《说园》是随你而去了?! 又让我意外的是1988年冬,陈从周先生亲自寄来一幅中堂画。又逾一年,从周先生故去了。我这才恍然大悟,哦,生前寄我的荷花,是从周先生料理后事之举。要不,这好端端的,我又没求索,怎么会赠画呢?岁月如水,逝者如斯。如今,屈指一算,也10多年矣!心地善良的从周先生,生前虽受到打击和伤害,但他从不计较,也未有害人之心。他辛勤笔耕,苦苦探索追求,给后人留下《中国建筑史图集》等13部恢宏论著,风行全国,乃至海外,那沉甸甸的遗著里的每一页都浸透了他的心血,浸透了他对中华文明的热爱和真切的感情。(文/李业文)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