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月5日,收到高晓声1997年年底写的信,摘录如下。 冯士彦先生: 信收到,我近况尚好,但总的来说,不及今春发病之前。恢复之难,实非预料能及。十二月三号南下,广州住了一周,便来此间,温度、环境、饮食均好,可以写点东西,住到何时,尚难决定,总之看春节临近时的气候条件再说。不过再迟拖过春节,也不能不回来了。 ……你的文章,希望多写,但笔下要沉稳些,不求一句话叫得响,力求一个理说得透。如何? 祝 新年好! 高晓声 12.27. 他勉励我“多写”,要“沉稳”,“不求一句话叫得响,力求一个理说得透”,这是令我没齿不忘的深情忠告,诤友良言。
附录: 好戏才开头(小说) 朝霞渐淡,玫瑰色天光下的阳台上,双龙乡昔日的乡长、今日江南园林公司的顾问宋法清,一面随意观赏心爱的名贵花卉,一面同正在收拾床铺、整理房间的干女儿小玲长一句短一句地攀谈着。 几年前,公司路总经理把仓库保管员的肚子搞大,是他宋乡长硬顶硬保为之“解围”,又帮助路总解决了入党问题,于是他从路总经理处获得了外人难以清楚的实惠。譬如他脚下的楼房,不知他自己究竟花了几个子儿;譬如刚退休,便被聘为顾问,享受厚禄。 小玲甜甜地一声接一声叫着“干爹”,像长筒尼龙丝袜套住了宁静而温馨的早晨。 八点一刻,电话铃响。 小玲:“干爹,电话。” 老宋进房,听电话:“哪里?喔!是我。什么?啊?没有的事!没有没有!今天的报纸明天才到双龙。报上怎么说?……造谣,造谣!弥天大谎!怎么好造这种谣言!我要告他们!非告他们不可!……” 电话像传来晴天霹雳,震得老宋手发抖,脸煞白,出冷汗。他瘫坐在沙发里。 小玲见状,贴近坐下扶持他,问其所以。干爹气急败坏,故作镇静,但语无伦次:“他娘的!市府张秘书的电话,他告诉我:《当川日报》造我的谣,说我把(被)狗咬死了!” 小玲几乎忍不住噗嗤而笑:“啊?——说你把(被)狗咬死了?什么什么意思……?” 八点三十分,电话铃又响。小玲拿起话筒:“是啊是啊,你是——市委组织部?他是我干爹。在家好好的。竟有这种事!张秘书刚才已经打电话来说过了,快把我干爹气死了!玩笑也忒离谱了!……知道知道,谢谢!” 电话刚挂上,又响。小玲再接。她用手捂话筒,对老宋说:“老干部局。”然后放开捂着的手,对话筒:“我是他干女儿。他好好的。《当川日报》怎么搞的嘛……要赶快辟谣!……” 老宋跃起,从小玲手中取过话筒便吼起来:“要紧急辟谣!这是恶毒中伤、政治陷害!坏我名誉、毁我形象!我要告……告告……告他们!”他异常激动,脸由土色泛成猪肝色。 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进来,电话铃声响个不停。从政府大院里四套班子,到与老宋关系密切的驻城机构,以及城里的诸亲好友,凡读了今天《当川日报》社会新闻的,无不打电话询问情况,准备向老宋致哀。张秘书打电话是为了同家属联系,起草悼辞。 《当川日报》这一则引起轰动的失实消息,抄录如右:“双龙乡江南园林公司顾问、退休干部宋法清,与该公司职工闲谈时夸口:‘疯狗有什么可怕,你们牵来,我照样踢它十脚!’有人真的牵来一条日尔曼纯种狼狗,宋法清为了使人信服,仗着自己同这条狗熟悉,就喊了一声狗名,朝狗乱踢起来。狗忍痛狺狺,未等踢满十脚,便扑上去一口咬断宋法清的喉管。经抢救无效,宋法清当场死亡。”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