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深知，这新闻十传百，百传千，已经“燎原”。饭是吃不下、吃不香的了，幸亏《当川日报》要明日才到双龙小镇，不然早已传得沸反盈天。

　　他心里有点发虚，就像从报上看到新疆某干部因说不清财产来历受处分的消息那样，突然心惊肉跳，好像这条法律也会落到他头上来。做过的亏心事一件件、一桩桩接踵云奔浪涌袭上心头，犹如百犬吠日，闹得他心神恍惚。是哪一个冤家对头作祟？咬我的狗，是否影射、隐喻江南园林公司路总路腊狗？暗暗审视各过门关节，最后自信天衣无缝，固若金汤，他自思自慰，渐趋平静。

　　他意识到必须立即反攻，哪怕甩原子弹进行核报复也在所不惜。必须总动员，集合所有能上阵的亲朋好友，大张旗鼓讨伐《当川日报》。进攻是最安全的防御。不是什么认错、赔礼道歉的问题，要报社和文章作者承担刑事责任并赔偿巨额精神损害费！扮演受害者，爆发反弹力。态度愈强硬，自己就愈干净。

　　他竟有点暗暗得意，阿Q基因空前活跃起来。但转念想到背后人们的眼神和可能发生的议论，他又陡然手脚冰凉，弄不清自己是否还在心跳。

　　他恨自己的虚弱。他攥紧拳头，在沙发扶手上使劲一捶，吩咐小玲拨通各路电话，调兵遣将，下午两点汇集，进军报社。他咬咬牙，牙齿相当坚实，白灿灿的。他双目炯炯，仿佛寻找对手，要扑过去咬他们的喉管，方解心头之恨。

　　〔附注：宋法清、路腊狗，系借用陆涛声先生名著《帝王故里》中人物。〕（文/高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