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清凌凌的大运河边是我最爱玩耍的地方，我常常去河边同学家帮忙淘米洗菜扳鱼，我喜欢听走在河边苇草丛中纤夫有腔有调的号子，喜爱踩在软软的浅水中摸蚌拾螺，看小鱼小虾在脚背上嬉戏，看河里的船工竖桅升帆，夕阳西下，我们拖着长长的身影逆光走在河滩头，听老人讲着运河上曾经发生的故事，也是十分新奇和有趣的。

     运河里常会开来“渥涌”船，我们小时候家里没有卫生间，家家都用马桶，“渥涌”船上的人会上门花钱收我们的“渥涌”。

     那时老运河边，最兴旺的就数这“物资交流”船了，那是江北划过来的一户一船的小毛毛船。

     旧社会，城里每户人家都有“茅坑”，每天全家人用下来的马桶就倒在后院的“茅坑”里，这就是“渥涌”。 

     小船沿运河开进城内，船上人再上岸挑着粪桶走街串巷，想起昔日窗下那块“涌船停泊处”的木牌,儿时常常费解:明明是“粪摊船”,怎么成了“涌船”?这“粪摊船”上的老板(换粪佬),总在黄昏后方“开张”,上身黑香云纱短裆(颜色早就棕黄),下身配以宽袖扎脚裤,油亮的大背头上,往往时髦地扣一钢箍(时钟发条),防止汗水流进眼里。 

     伴着一路料勺耸粪桶的“咚咚”声,娘姨老妈们就会开门相迎,让进后院里请他们用“料勺”把“渥涌”舀进粪桶，舀完了，船主会付铜板，一番价格成色争论之后,便在相互吃亏埋怨声中成交!而精明的换粪佬,也总是在货满半船即起锚,一路添之以河水,尤如今日添加三聚氰氨的牛奶!而真正需要肥料的“乡下人”,则只能无奈地使用这掺假货!弹指之间,时光已过半个世纪,这一幕幕情景仿佛还在眼前。 

     那时，我们化龙巷后面有条玉带河，从北直街通到狗肉桥。那“渥涌”船，一直可以开到我家后门口。 

     狗肉桥就是化龙巷生面店旁局前街上的桥，桥的原名是“仁育桥”，因那里有人肉市场而很出名，老百姓习惯称它为狗肉桥。生面店对过，局前街桥南有一个老茶馆店，挂有牌匾叫“仁育轩”，等工作做的，要打杂工的人早上会在那店里坐着喝茶。 

     包工的老板接到生活要找木工、瓦工和其它杂工了，会在茶馆转一圈，看中了好派用场的人，就过来拍拍你的肩膀：“哎，空伐？”“哎！好佬弯！”老板就会跟你讲，我接到嗲个嗲个生活得，你要帮我做到奈老奈老，你同意后，老板就会朝着店小二高叫：“嗲宁嗲宁的铜钱我来付！”然后手一招，“大麻糕，油炸烩上来！”再关心的问你：“早饭庅没切了弯？切切饱点喔！”吃好后工人就跟了老板走了。 

      再说那换粪的“渥涌”船，摇到乡下去，卖给乡下人倒进大窖，那时钞票日日涨，换粪佬不要钱，要求换东西，征得乡下人同意，他们在那里揱（xiao)藓棵，割芦柴。 到无锡去换粪就割山茅草，有时也会换回些豆秸稻草。 

      装了满满一船草，再撑回常州城里，卖给城里人。 那时没有煤球天然气，城里人家家烧灶头，条件好的人家还会在灶头旁边放只风箱拉风。买回草后，一般会拗成草结，堆进柴屋排好。 

     乡下庄稼成熟了，他们还会换些山芋胡萝卜来卖。  

     常州的“毛毛船”，大都是苏北洪泽湖泛滥时全家划船逃难过来的，有些人水退后就回去了， 而在这里“换粪”过上安定生活的，有的就不想回去了，他们铁路边的煤丝滩上，弄些土发块盖上芦菲柴草做成窝棚安了家，成了那时常州的“新市民”。那块火车站龙头房倒煤丝的洼地，后来慢慢发展，形成了以后的煤丝村。 

      胜利后，常州一些知名人士选出了“立法委员。他们成立的“商会”开会讨论：常州要文明，“换粪佬”摇着“渥涌”船进进出出太不文明，一路都是臭味。于是就发布新规定，“换粪佬”的船不许进城！ 

      一纸通告，往运河卧龙桥口一贴，弄几个警察扛着枪在那儿站站岗，以为就如愿以偿了。 (责任编辑：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