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与延陵王如期见面,会谈则因故推迟了将近半个时辰。 荷妹陪同舜和伯益到达龙城时,延陵王已经在护城河外恭候了。 延陵王看见陪同舜前来的江伯变成了荷妹,不禁皱了一下眉头。等一会苗虎去江边,如果见不到荷妹,肯定会暴跳如雷;后来再一想,江伯这样安排,应该有他的道理,也就没有吱声。延陵王与舜寒暄几句之后,就陪同他登上渡船,步行进入外城。一行人在城门口跨上马背,沿着护城河大道兜了一圈。随后,穿过中央大街,进入内城,来到延陵王王府。 按照计划,会谈在王府举行。 延陵王作为主人,坐南朝北;舜作为主宾,坐在延陵王对面。伯益坐在舜的下手,兼做翻译。当时,还没有推广普通话,南北之间语言交流上存在较大的障碍。为了实施南下计划,舜曾经将学习延陵方言作为南下人员的一项重要任务,并自己带头,进行强化训练。平常,伯益回蒲坂汇报工作,舜就试着用延陵方言说话。昨天过江之后,舜与江伯、荷妹交谈,就尽量用延陵方言了。延陵王这边也做了一些准备,他平常难得去北方,听见北方人说话就皱眉头。好在江伯经常去北方,一口北方话说得脱落熟。因此,他昨天叫差人带信,让江伯陪同舜来龙城,一个重要因素就是要他做翻译。江伯没有来,延陵王就安排荷妹坐在自己旁边做翻译了;他知道,荷妹对北方话也略知一二。 双方坐定之后,侍女一一上茶,会谈就要开始了。荷妹忽然想起,桑哥还在外面等着,会谈一歇半歇结束不了,舜和伯益今天看来也只会住在驿馆,没有必要让桑哥在这里干等了。于是,荷妹溜出大厅,安排桑哥先回家。 荷妹刚刚对桑哥说完,驿馆那边吵吵嚷嚷地涌过来了一帮人。 为首的一个黑炭,大声对蒲姐嚷道:“快叫延陵王出来,我有话对他说的!” “兄弟,延陵王正在接待客人。”蒲姐一个劲的劝黑炭,“你不要听一面之词,我陪你到江边看看情况再说么!” “人都死了,还说一面之词?”黑炭继续朝王府走来,嘴里骂骂咧咧道,“你快点叫他出来,下令捉拿凶手!” “二阿哥,不要发火。”一个长得蛮像样的大小娘拉住黑炭的右手,不让他继续朝王府走来,“昨天说好今天去江边的,为何不先去看了现场,弄清楚情况后再说呢?” “看什么现场?”黑炭右手使劲一甩,挣脱了大小娘的手,“现在最最要紧的是捉拿凶手!” “二阿哥,饭要一口一口吃,案要一步一步破。”大小娘紧随在那个被称作二哥的黑炭身后,还在做劝阻的努力。 “你不要劝我。”黑炭又是手一甩,“我就是这个臭脾气!”黑炭三步并作两步,转眼就到了王府门前。 荷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想问个清楚,可时间又不允许;因为屋里将要举行重要会谈,不能让这个黑炭搅了局。于是,她一个箭步窜到王府门口,拦住了正要冲进门的黑炭。 桑哥见状,就也跟着荷妹,拦在了门口。 黑炭刚才急于进王府找延陵王,没有注意到路旁的荷妹和桑哥,突然之间发现两个人堵在了门口,不由得火冒三丈,大喝一声“不要恶狗拦挡路”,同时伸出两只手,想拨开荷妹和桑哥,闯进门去。 “不要动手动脚。”桑哥伸出右手,一把抓住黑炭的左臂。 “嘴里放干净点。”荷妹伸出左手,挡住了黑炭,转脸朝桑哥使个眼色。 桑哥会意,两人同时发力。顿时,两股巨大的气场齐刷刷的向黑炭逼去。 黑炭一个踉跄,连连后退三步,方才收住脚跟。他不由得抬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两个陌生人。小官人长得的白白净净、瘦瘦弱弱,手上功夫却非同一般,刚才被他轻轻一抓,左臂上已经现出了五个手指印。再看那个大小娘,亭亭玉立,婀娜多姿,不是仙女,胜似仙女,虽然脸带几分愠色,却是格外可人,别有风韵。如此弱不禁风的美人,臂上力气竟然如此了得!黑炭先是心头一惊,继而又是眼前一亮,一腔怒火顿时减了三分。 “两位英雄,苗虎有事找延陵王论理,请你们不要阻拦。”黑炭双手向荷妹和桑哥一揖,变换了口气。 “原来你就是苗虎。”荷妹心里想,你不是要去江边吗,为何还不出发,却这里大吵大闹?荷妹本来想臭他几句的,后来一看他态度有了变化,于是就也还了一揖,平心静气地说道:“苗二王爷,刚才蒲姐已经说了,延陵王正在接待客人,不方便见您,望能谅解。” “我也是客人。”苗虎说,“你叫延陵王出来,先接待一下我。” “二阿哥,延陵王昨天不是已经接待过我们了吗!”那个大小娘拉拉苗虎的衣裳,继续劝道。 “原来她就是苗娘,这个丫头倒还有点讲道理的。”荷妹心想。 “昨天接待了,今天就不能再接待一次吗?”苗虎嘴里与苗娘搭讪,一双细眼睛却盯着荷妹,“麻烦姑娘通报一声,赶快叫延陵王出来,我几句话说完之后,马上开路。” “赖皮。”荷妹心里骂了苗虎一句,脸上却堆着笑容,问苗虎道,“苗二王爷,您如此心急火燎的想见延陵王,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可否说来听听,以便我向延陵王禀报。” “本部落两个子民,昨晚路经延陵,不明不白地被杀死在长江边上。”苗虎对荷妹说,“我要延陵王立刻派人捉拿凶手,对我三苗做个交代。” “莫非苗虎说的两个子民,就是自己院子旁边的两具死尸?”荷妹暗暗寻思。为了弄清情况,她试探着问苗虎,“苗二王爷,您说的两个子民,死在江边什么地方?” “这个……” “四合院旁边。”苗虎身旁的一个苗人插嘴道。 “被什么凶器所杀?” “骨镖。” “谁可以证明。” 苗虎将身边那个苗人往荷妹面前一推:“阿三亲眼所见,并有骨镖为证。”苗虎说完,从兜里摸出一支骨镖,在荷妹面前晃了一下。 荷妹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地伸手就去取骨镖。 苗虎迟疑一下,将骨镖给了荷妹。 荷妹接过骨镖仔细一看,这支骨镖与死者咽喉的那支骨镖一模一样,就是自己当年在诸城南门外发出的两支骨镖中的一支。合理的解释应该是,阿三看见自己的两个同伙被人杀死后,从其中一名死者咽喉取下了这支骨镖,准备作为物证。荷妹不由得瞪了苗虎一眼,原来你就是派人前来放火烧屋、想烧死舜和伯益、还有爹爹和我的那个幕后指使者,好狠毒啊!荷妹刚想发火,后来一想,此火还是不发为好。舜和延陵王正在王府洽谈合作事宜,自己一发火,就不能去做翻译,就可能会影响洽谈的正常进行。还有,死者明明是去放火烧屋时被他人所杀,苗虎却说死者是路经延陵部落时被人所杀,混淆视听,嫁祸于人。对付这种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用事实来戳穿他的谎言。荷妹压住心头怒火,强作笑脸,对苗虎说道:“苗二王爷,请您稍候片刻,容我禀报延陵王后,再作定夺。” 苗虎见荷妹这个态度,就也不好再发作了,他头一点,说了句“快去快回”,就在原地打住了脚步。 荷妹转身推门进了王府,随手又把门关上了。 桑哥继续守在门口。 蒲姐陪着苗虎、苗娘、阿三站在门口,等待荷妹的消息。 桑哥盯住阿三,越看越像昨天傍晚在山凹凹里遇到的三个苗人中的一个。但是,桑哥没有立即揭穿他;因为他明白,自己现在最最要紧的任务就是守住王府大门,不让这几个苗人闯进去。 很快,荷妹拉开大门,延陵王走出王府。 “苗二王爷,怎么还没有出发?”延陵王若无其事地问苗虎。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有意装糊涂?”苗虎一见面就数落延陵王,“三苗两个子民被人杀死在江边,亏你还那么定心接待客人。” “我已经做了安排。”延陵王说。 苗虎还没有说够,继续开销延陵王:“我原来一直听人家说,延陵部落是礼仪之邦,物阜民丰,社会稳定,治安良好,没想到,三个苗人昨天刚刚进入延陵,连夜就被你们杀死了两个。看来,也是徒有虚名哇!” “苗王,话可不能这样说。”延陵王不敢示弱,“两个苗人死在江边,这是事实。不过,他们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被杀、被谁所杀,你我现在都不得而知。我想,还是先把情况弄清楚了,再下结论也不迟。” “延陵王,人证、物证俱全,就等着你下令捉拿凶手了。” “人证、物证何在?”延陵王问苗虎。 苗虎将阿三朝延陵王面前一推。 “你是证人?”延陵王满腹疑团,昨天苗虎、苗娘进龙城时,明明只有两个人,今天怎么变成三个人了?这个阿三是什么时候进城的,守城的卫兵怎么没有报告?延陵王决定先把这个问题放一放,等核实清楚之后再来计较。“你看见是谁杀死了两个苗人的?” “因为天黑,杀手的面孔没有看清楚;但是,我拿到了他们杀人的凶器——骨镖。” 延陵王颠了颠荷妹给他的骨镖,开口说道:“仅凭一支骨镖,叫我怎么去抓凶手呢?” “延陵部落持有骨镖的人为数不会多,你把他们找来审一审,就一清二楚了。”苗虎将矛头直指骨镖持有者。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延陵王说道,“延陵部落使用骨镖的人确实不多,但我无法保证其他部落的使用者究竟有多少。再说了,骨镖与很多东西一样,流动性也是蛮大的,同一支骨镖,今天在延陵部落某一个人手里,明天说不定就到了另外一个部落某某人手里。如果后者用这支骨镖杀了人,你总不能将骨镖原来的持有者抓起来吧?” “那是当然。”苗娘点头称道。 “这个我不管。”苗王说,“三苗的人在延陵部落被杀了,你延陵王必须负责把杀人凶手缉拿归案,一命抵一命。” “这个请苗二王爷放心,今天早上接到报案之后,我已经派人前往案发现场,调查取证了。一旦锁定凶手之后,立马通缉捉拿。” “你已经派人去现场了?” “我派出了延陵最好的神探——焦曦,他应该快到江边了。苗二王爷,你刚好马上也要去江边,不妨顺便看看案发现场,了解一下凶杀的真实情况。届时,请苗公主也一起看看。” 苗娘担心的问道:“凶杀现场不会被破坏吧?” “我已经关照过焦曦了,因为死者是苗人,涉及到两个部落的关系;刚好你和王爷今天又去江边,请你们看看现场是有好处的。焦曦在见到你们之前,他会把案发现场保护好的。” 蒲姐陪着苗虎、苗娘一行离开了王府。 延陵王关照侍卫提前赶到城门口,暗中叫卫兵指认一下那个阿三是什么时候进城的。 桑哥告诉延陵王和荷妹,这个阿三,很像昨天齐夜快点在山凹凹里看见的那个苗人。 据此,荷妹分析,苗虎不仅是放火烧屋的指使者,可能还是撞翻渡船的策划者。荷妹向延陵王建议,既然焦曦已经去了江边,可否让桑哥回去转告他,对撞船事件一并立案调查。 延陵王表示同意。 桑哥临走时,荷妹特地关照他,自己这边暂时走不开,江家头那边请他务必多留点心。 延陵王王府重归平静。 舜与延陵王的会谈正式开始。 延陵王作为东道主,先开口说话。 延陵王告诉舜,本来他对这次合作还心存忧虑,拿不定主意。但是,昨天以来发生的一些事体,改变了他的看法。延陵部落非常愿意与唐尧帝国合作,互不侵犯,和睦相处,优势互补,互惠互利,共同发展。只是有一个问题,他到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他曾经请教过伯益和禹,两位的答复都不能令他满意;现在摄政王来了,很想当面请教一下。 “延陵王不用客气,有什么问题尽管提,我一定如实回答。”舜转脸看了一眼伯益,意思是怎么没有听你说过。 伯益摇摇头,不晓得延陵王指的什么问题。 荷妹看看延陵王,再看看舜,也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问题其实非常简单。”延陵王盯住舜的面孔,“你们如此积极撺掇我们开挖长江到太湖的大运河,主要原因是什么?” “伯益,延陵王曾经问过你这个问题吗?” “问过。”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对延陵王说,开挖这条大运河,好处很多。”伯益板起手指头,“这条河开通之后,既可以解决周边上百里范围内的防洪排涝问题,确保农业丰收,确保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又可以有效的改善水上交通状况,方便老百姓出行,促进南北经济和文化交流;还可以有效地优化、美化延陵部落的生态环境,吸引东西南北的人落户延陵,建设延陵,发展延陵。” 荷妹昨天在灶间屋烧夜饭,断断续续听说了开河的事情,但是没有听完整,刚才听伯益这么系统地一说,感觉开这条河的好处还真不少,不由得对伯益翘了翘大拇指。 “荷妹,你先不要表扬他。”舜对荷妹摆摆手,问伯益道,“刚才延陵王的问题你听清楚了吗?延陵王问的是‘你们’、也就是唐尧帝国开这条河的主要目的。” 伯益搔搔头、摸摸耳朵,不解的问道:“我说错了吗?” 舜瞪了一眼伯益,回过头对荷妹说道:“你评判一下,伯益究竟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 荷妹没有想到舜会让自己发言,感到有点不知所措;但是,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了。“我是昨天夜头才听说开河这件事情的,他们的嘴一个比一个紧,牙齿咬得紧腾腾的。如果不是你摄政王指名道姓要我说,我还懒得开口呢!” 听得出,荷妹对延陵王和伯益瞒着她接触交流是蛮有想法的。 荷妹稍稍停顿一下,继续说道:“伯益刚才说的几点,我看都不错,这条大运河开通之后,好处肯定是很多的。其他不说,就说我捉鱼吧,现在主要在长江里捉;河开通之后,摇一只船去太湖里捉鱼,就方便了。到时候,摄政王再来延陵,就不仅能吃到‘长江三鲜’,还能吃到‘太湖三白’。伯益口福蛮好的,刀鱼、河豚、鲥鱼已经吃过了;不晓得‘太湖三白’有没有吃过?没有,馋死你!‘太湖三白’和‘长江三鲜’的味道是不一样的。这次,看在摄政王的面子上,我想办法去弄点白鱼、白虾、银鱼过来,煞煞你的馋虫。” “谢谢,谢谢。”伯益笑着对荷妹直点头。 “伯益,你不要以为说了声‘谢谢’,我就会放你过门了。我这个人心直口快,嘴上不饶人。”荷妹话锋一转,“你刚才说的三条,其实是答非所问。答非所问你懂吗?你把开这条河的好处,罗列了一大堆,说得头头是道;可是,延陵王问你的‘主要原因’呢,‘你们’开这条河的主要目的呢,你却只字不提。我不知道你是真的不清楚,还是有意装糊涂。如果是真的不清楚,那还情有可原;如果是有意装糊涂,我可饶不了你!我思前想后,你伯益也不是一个圣人,对你一点没有好处,就会从江北跑到江南来,兴师动众的开大运河,专门帮延陵人做好事?我不相信,鬼佬佬都不会相信的。伯益,你撺掇我们开这条大运河,肯定有你的目的。” “我有什么‘目的’?”伯益急得满脸通红,“荷妹,你不要冤枉老和尚偷肉吃。” 延陵王听了荷妹一席话,再看看伯益的窘相,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延陵王想,这个细阿姨27还是蛮厉害的,自己事先一点没有对她关照什么,她竟然会说出一通自己想说又不大好说的话,真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哪!而且,荷妹说话,分寸掌握得非常好,明明是对舜说的话、要舜回答的问题,却只字未提舜,口口声声“伯益、伯益”的,说话水平比蒲姐强多了。如果能够把荷妹弄到手,不仅可以为自己生儿育女、传宗接代,而且还是自己打理朝政的好帮手。延陵王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把这桩婚事说成功。延陵王得意地瞄了一眼舜,心里想,荷妹说的话你应该听明白了,看你怎么回答。 “伯益,真神面前不要说假话。”舜喝了一口茶,回头对延陵王和荷妹说道,“唐尧帝国积极撺掇延陵部落开挖这条大运河,最直接的原因是为了开辟一条南下的通道。延陵王你应该知道,南下是尧帝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心愿。为此,尧帝曾经与三苗多次交过手,无奈由于长江天堑难以逾越,最后只能望江兴叹。去年,我根据尧帝南下的总体意图,重新制订了一个南下计划。这个计划,与以往南下计划的最大不同之处,就是要借贵方的宝地,开挖一条连接长江和太湖的大运河;运河开通之后,唐尧帝国的军队就可以沿着运河南下,联络东南沿海相关部落,对三苗形成东、北合围之势,进而逼迫三苗退回深山老林,解救老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使江南、江北所有部落和平共处、和睦相待。伯益,你刚才讲的也不错,那是这条运河开通之后,客观上带了来的好处。而延陵王要你回答的则是,唐尧帝国撺掇延陵部落开挖这条运河的直接原因和目的。你不能答非所问、信口开河,应该坦承相告、如实汇报。” “是。”伯益的头点说道,“伯益今后一定如实汇报,还望延陵王和荷妹多多原谅。” 延陵王对舜和伯益微微一笑,表示满意。其实,即使舜不说,延陵王对唐尧帝国的目的早已了如指掌,他毕竟是一个部落领袖,而非三岁小孩。他之所以要“当面请教”舜这个问题,主要目的是为了进一步了解一下舜的为人。外界对舜的口碑相当不错。但是,传来之言不可信,延陵王相信自己的判断。从刚才舜的一席谈话中,他感到舜这个人说话还是蛮上路的,属于那种有一说一、实话实说的实在人,不是那种人五虚六嗨、巧言令色的说书佬。就是不知道他做事情上路不上路?如果做事情也像说话一样上路,那这个朋友倒还是值得交的。延陵王想,找机会再出两个题目拨舜做做,看看他做事情到底上路不上路。 “伯益,延陵王大人大量,他原谅你,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自己摸摸良心,这一年多来,我一直把你当兄弟看待,每次过江都是好粥好饭待你。可你呢,却一直瞒着我;如果不是摄政王亲自过来,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荷妹故意装作不买账的样子,继续数落着伯益,“摄政王这么大的官过江,你事先也不吹个风,让我好好准备准备,结果船被人家撞翻了。摄政王与延陵王合作开河,天大的事情一桩,你屁都不放一个,你当我是坏人啊?嘿,幸亏延陵王看得起我,让我坐在他旁边;幸亏摄政王看得起我,叫我来当你的裁判。伯益啊,经过这件事情之后,你一定要长点记性;今后,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向我如实汇报。这可是摄政王说的,你不要东耳朵洞进、西耳朵洞出哦!” 伯益眨巴着眼睛,听荷妹数落自己。他听得出,荷妹嘴上在批评自己,骨子里却在表扬自己,她在变着法子告诉舜,这一年多来,我伯益的保密工作是做得多么好啊!他听完荷妹的数落,立马站起来,对荷妹深深一个鞠躬,万分诚恳地说道:“荷妹教诲,伯益一定谨记在心。”说完,装出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看了看延陵王和舜,才缓缓地坐了下去。 “记住,千万记住。”舜指指伯益,然后一本正经地对延陵王和荷妹说,“这件事情,不能全怪伯益,我也有责任。为了防止南下计划泄密,我曾经作为纪律,反复交待过他们。结果,还是出问题了。”舜的脑袋里迅速闪过长江渡船被撞、江家头纵火未遂、苗虎贼喊捉贼等一系列镜头,“不过,这样也好,它使我们进一步认清了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伯益,延陵王、荷妹,还有江伯、桑哥,都是我们的朋友,都是自己人。今后你记住,对自己人一定要开诚布公、推心置腹,不要吞吞吐吐、遮遮瞒瞒。” 伯益点头称“是”。 “站在伯益的角度,其实并没有错。”延陵王出来为伯益打圆场了。 舜点了点头。“延陵王,还有其他事情需要我说明的吗?” “摄政王,江北的地盘已经蛮大了,上上下下、杂七八搭的事情也够你忙得了,何苦还要过江、南下呢?” 延陵王提出这个问题,说得比较轻巧,听起来也很人性化,但骨子里却是非常尖锐的。延陵王实际上是要舜回答,你亲自制订的南下计划是否顺应天意、符合民心,是否名正言顺、师出有名,这样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 舜当然明白延陵王的意思。他稍加思考,以一种深沉的语调,说出了一个令延陵王以及荷妹、伯益都感到意外的理由:“我老家在江南,过江、南下,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想经常回家看看。” 延陵王、荷妹、伯益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 “摄政王,你老家不是在山东吗?”荷妹脱口而出。 “不,摄政王老家应该在山西。”伯益纠正荷妹的说法。 “外界传说很多,还有人说摄政王是河南、河北的。”延陵王笑着对伯益与荷妹说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一出名,抢的地方就多喽!你们不要争论,听摄政王自己说,他究竟是哪里人。” “荷妹、伯益说的都对,但也都不全对。”舜开口说道,“我生在浙江,长在山东,现在山西。” “浙江什么地方?”延陵王问道。 “上虞。”舜回答道。 “为何外界都说您是山东、山西人呢?”延陵王继续问道。 “我公公是山东人,加上我长期生活在山东,并做过诸城部落的首领,外界说我是山东人很正常。” 舜解释道,“我亲娘是山西人,我结婚不久举家迁至山西蒲坂,后来又当了官,做了摄政王,外界说我是山西人,也是站得住脚的。” “原来如此。”延陵王点点头。 “但是,我一直认为自己是江南人。” “此话怎讲?” “我亲娘怀着我爹爹的时候,与公公一起逃荒来到江南。我爹爹就是出生在浙江上虞的,他就可以算是江南人了。”舜振振有词地说道,“我姆妈握登,地道的江南人。你说,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可不可以算是江南人?” 荷妹插嘴道:“当然可以算是江南人。” 伯益听了,摇头晃脑地接连说了两遍“第一回听说。” 荷妹乘机数落伯益:“亏你还跟了摄政王那么多年,真是活现眼宝!” “摄政王是哪里人,我又不好随便问的。”伯益反驳荷妹。 延陵王示意荷妹、伯益不要插嘴,继续问道:“摄政王,您是那一年离开浙江去山东的?” “我五岁那年。” “上虞是个好地方,怎么会想到离开呢?” 延陵王一句话,勾起了舜的心头事,他的脸色一下子变的阴沉起来。那一年清明节下,三苗侵入浙江,上虞部落首领带领老百姓奋起抵抗,保卫虞城。双方血战了三天三夜,终因寡不敌众,虞城失陷。那一仗,三苗损失也非常惨重,可以算是他们走出深山老林之后,难得遭遇到的一个强硬的对手。三苗恼羞成怒,疯狂报复,开展了大规模的屠城运动,见人就杀,见屋就烧,见东西就抢,把一个繁华的上虞变成了死城。舜的公公在抵御三苗的战斗中,被乱刀砍死。舜的亲娘,在屠城时被三苗活活烧死。舜的爹爹,背上驮着正在害风寒的老婆,手里搀着不满五岁的舜,连夜逃出虞城。一路上,爬山涉水,餐风露宿,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了山东诸城。舜的姆妈到达诸城不久,就重病不起、一命呜呼了。舜的爹爹,则由于悲痛欲绝、劳累过度,两只眼睛突然失明,变成了瞎子。当时的舜,虽然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但战争给他带来的伤害,已经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上。他知道,如果不是三苗挑起的战争,公公就不会被杀死,亲娘就不会被烧死,姆妈就不会生病致死,爹爹的眼睛也不会变瞎,自己就不会离开美丽的上虞。因此,他从小就发誓,一定要重返江南,驱除三苗,消灭战争,报仇雪恨。为了实现这个愿望,舜八岁那年,就瞒着爹爹和后母,偷偷拜师学武。长大成人之后,舜又乘去象山耕田、雷泽捉鱼之机,拜数位武林高手为师,刻苦学习和钻研武术,学得了一身好功夫。舜出任诸城部落首领之后,曾经多次动过南下复仇的念头,无奈势单力薄,只得作罢。后来,尧帝决定将两个女女嫁给他,他感到机会来了。因为舜知道,当今中华大地上,能够与三苗匹敌的,唯有唐尧而已。于是,他答应了娥皇、女英这门亲事,决定借助尧帝的力量,实现重返江南之目的。舜进京做官之后,才发现深受三苗祸害的,其实远远不止自己一家,也绝非上虞一个地方。江南很多部落,或多或少遭受过三苗的屠杀、欺凌。三苗不除,整个江南不得安宁。不仅如此,三苗野心勃勃,一直对江北虎视眈眈,经常在沿江挑起战事,多次扬言要打过长江来。如果不主动出击,一旦三苗真的打过长江,后果将不堪设想。那时候,遭殃的就不仅仅是江南,而是整个中华民族了。家族之仇,民族之恨,都迫使舜及早过江、南下。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