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一个叫做架山的偏僻小山村度过的。那个年月,父亲蒙冤,母亲带着我随父亲下放到溧阳周城农村。 村里给我家盖了两间土坯垒起的茅草屋,屋前有一棵高大的枣树,其右是两棵柳树,还有一棵母亲喜欢的桂花,左侧是一株十姊妹,屋后则是一排密密的棒棒草,是小伙伴捉迷藏的好去处。隔壁邻居家有两棵硕大的栀子花树,栀子花每年四五月开,它是一种神奇的花,若把它摘下后养在花瓶里,可以盛开好几天,它的迷人芳香让人沉醉不已。远处,漫山遍野都是茶叶树,这是上帝赐予我的礼物。 我4岁那年秋天的一个傍晚,父亲从田里收工回来,做晚饭时,才发现家里一点柴禾都没有了。第二天,我央求父亲给我买一个耙子去稻田里耙草,父亲便牵着我的手到镇上去挑了把小耙子给我。母亲为我套上厚厚的棉袜子,给我穿上大哥穿剩下来的球鞋,怕我到稻田里去划破脚。那时队里收稻一天要割十几亩田,收割完后稻田里到处是遗留下来的稻穗和稻草。队里允许小孩子到田里去耙草,我跟在小伙伴后面,一个下午也能耙到四五斤草,每天烧晚饭的柴禾就足够了。过罢耙稻田草的季节,邻居姐姐就带我到山里去割草。山里一年四季有割不完的草,割好的草第二天拿到场上晒晒,就可以当柴禾烧饭了,从此,家里再也不愁没有柴禾做晚饭了。 那年的春上,母亲因经常饿着肚子讲课,几次晕倒在教室里,得了眩晕症,准备到苏州去看病,顺便去看望寄养在苏州外婆家的大哥。没过几天,母亲便来信说要转院治疗,让父亲寄钱。这下可难为了父亲,父亲只得求助于城里的二弟,他们夫妻都拿薪水,总算凑齐了一百块钱。我那时虽只有6岁,但已经很懂事,十分体谅父母的艰辛和不易。四月清明,正是采茶的季节,我就约了四五个小伙伴上山采茶叶。毕竟年幼,我个子还只有茶树高,采摘起来很是费力,一天下来,手脚都肿胀了起来。我采的都是嫩茶叶,有同伴说,收茶叶的地方不收嫩茶叶,我怕父亲怪罪,就把茶叶全倒在山沟沟里。春寒料峭中,一弯新月挂在山岗上,天色已经很晚了,我分明能感觉一丝丝夜的寒意袭来。父亲在家门口左等右等,看见我幼小的身影从夜幕中走近,忙问我中午为什么不回家吃饭,到哪里去了。我就把想采茶叶挣钱寄给母亲看病的事告诉父亲,父亲听了,激动得把我紧紧搂在怀里,他摸着我的头,再也没有责怪我。 第二天,我依旧瞒着父亲上山去采茶叶,中午饿着肚子,采了一整天,共采了五六斤。这回采的都是老茶叶,采老茶叶比采嫩茶叶容易,共换到二角六分钱。傍晚时分,我拿到钱后,兴冲冲地回到家,父亲很是欣慰,赞许我太懂事了。父亲把我采茶叶积攒的一点钱连同我的心意一起寄给了远在苏州治病的母亲,没过多久,母亲就病愈回乡下了。母亲说是我的心意感天动地,保佑她奇迹般地好起来了。 父亲是个知识分子,在那个年月,命运多舛。多年以后,父亲终获平反,迎来了生命中春光明媚的日子,我们一家也落实政策重新回到了常州,开始了别样的新的幸福生活。如今,返城已三十多年了,我梦想着有一天能重返架子村,去看一看那个静谧的小山村,那些质朴的小伙伴,还有那令人不能忘怀的漫山遍野的茶叶树。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