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甲先生塑像 

    1990年冬，徽班进京200周年的纪念活动在北京举行。阿甲老师复排的《红灯记》作为压台戏，由中国京剧院在人民剧场隆重献演。我有幸陪同老师观看了首场演出。1991年1月9日，当时北京已是数九隆冬，寒风刺骨。入夜，剧场门前等待回票的长队排出了护国寺大街。戏票被炒到当时京剧演出的天价——50元一张。

　　当晚，由孙岳饰演李玉和，高玉倩饰演李奶奶，狄巧云、刘长瑜双演李铁梅，袁世海饰演鸠山。剧场内座无虚席，过道上也都站满了观众，其中多半是来自全国各地艺术院团的行家里手。许多人曾经在20世纪60年代就参加过《红灯记》的演出，对于革命现代戏感情至深，加上当晚又能看到阔别多年的艺术精品再现，心潮自然难平。

　　当大幕徐徐拉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的序曲刚刚奏响，剧场内便是一片欢呼！嗣后的演出更是掌声不断，此起彼伏。曾经被人们誉为经典的“痛说革命家史”一折，由高玉倩满怀激情、字字铿锵地道出，博得了5个满堂彩。尤其当她念到“那时我……我就把你紧紧地抱在怀里”时,席间那些很难被舞台假定情景“欺骗”的行家们也被深深地打动，满含泪水，报之以雷鸣般的掌声，伴随着顿足、敲打椅背的声响，经久不息！观众们跳跃欢呼，爆发出异乎寻常、令人难以置信的狂热，整个剧场都沸腾了起来！刹那间，空气凝固了，音乐中止了，动作停顿了。就连高玉倩这样一位具有丰富舞台经验、经历数百场《红灯记》演出的老艺术家，也被如此强烈的演出效果所震撼，定格在舞台上。演出结束后，观众们流连忘返，纷纷涌到台前，迟迟不愿离去。当我搀扶着老师艰难地挤过人群，与中央有关领导一起走上舞台和观众见面时，热潮又一次涌动，人们雀跃着高呼：“阿甲，阿甲，阿甲你好！”老人家挥手向观众致意，我从他炯炯有神的目光、微微颤动的胡须能够感觉到他在竭力控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

　　20年哪！20年后的今天，一颗被江青盗窃的明珠终于再度回归主人，再度迸发出璀璨的光芒！时有业内人士感叹，预言：《红灯记》这样的扛鼎之作，必将会流芳百世，载誉千秋！回家的路上，原中国京剧院院长吕瑞明、林毓熙副院长、著名表演艺术家李玉茹，阿甲和我挤在一辆超载的轿车内，兴致勃勃，意犹未尽，侃谈当晚的成功演出，夸赞不已，褒奖有加。此时老人家却显得格外平静，谦逊之意尽在淡淡的微笑之间。回溯往昔，每当有人向他盛赞《红灯记》时，也从未见他有过丝毫的满足和自豪，他始终是那样的平和、谦逊，由此足见老人家荣辱不惊、淡泊名利的人格魅力！

　　这场盛况空前的演出，无疑将徽班进京200周年的纪念活动推向高潮。同时，也使一度备受冷落的革命现代戏重新萌发生机，激起我和同行们重返排练场的创作冲动。各地的艺术院团纷纷准备重新排演《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现代京剧。观摩结束后，我把这一情况向老师汇报，并谈及对20世纪70年代各地学习“板儿戏”时要求演员举手投足，一招一式，上几步，退几步，那样照搬照套的反感。老师说：“中国戏曲有严格的程式规范。过去科班学戏，全凭口传心授，各个行当的唱、念、做、打基本功都得从模仿开始。这是戏曲演员不可或缺的启蒙阶段。但是到了一定程度，就必须让学生们懂得如何用心去演戏，逐步重视内在的心里体验。说到体验，对于长于写意，侧重表现的中国戏曲而言，更应该强调在创作过程中不仅以自然生活真实为依据，更要注重戏曲舞台的生活真实体验。”对此，老师在他的《生活的真实和戏曲表演艺术的真实》、《再论生活的真实和戏曲表演艺术的真实》和《戏曲表演规律再探》等著作中都曾有过精辟论述。

　　离京之后，我对老师说有剧团打算与我合作，复排《红灯记》，并希望得到他老人家的指点。他显得很高兴，并郑重嘱咐我：“今后复排任何戏，都不要‘刻模子’，一定要按导演的工作程序再创作。”

　　1991年的暮春，我正式应邀为南通市京剧团复排《红灯记》，并遵循老师的创作原则投入了案头工作。经过认真磨合，精雕细琢，所有参与创作的新老演员们都感到经过这次排练，在舞台上的自我感觉更加自信、自然、真实、丰满。歌唱更富激情，动作更加真切。《红灯记》在上海人民大舞台（1964年原版《红灯记》首演40场的地方）连续上演23场，10个月演出百场。开创了20多年来上海戏曲现代戏票房之最。 (责任编辑：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