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庄人都知道村上有个卞庄庵,卞庄庵后来成了小学,再后来小学搬走了,庵屋就废弃在那里;说卞庄庵是“余阙庙”,卞庄村人几乎没有人知道,还生出疑问来:所谓“和尚庙”、“道士观”、“尼姑庵”嘛,“庙”怎么会变成“庵”呢?但说到“余阙是元代一名性格刚直,正气凛然,言峭直无忌的官吏,而且也是一位著名的散文家”时,村上不少中年人表示出崇敬的心情来,说出“也许是我们不知道‘庙’成‘庵’的历史吧”的话来。历史就是历史,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无论是什么原因暂时淹灭了,它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对余阙的忠贞,在卞庄村人的头脑中似乎终久是会形成一个兴奋点的。 一座小小的尼姑庵,其建筑,形制独特,确实是常州少见的优秀古建筑,只是是保护,还是拆除,让冥冥之中的“余阙”来确认吧。说到卞庄庵,倒在我脑海中浮现出了卞庄庵里那个年轻、漂亮的尼姑的故事来。 这是当年我跟舅公在常州东门茶馆听说书时,听到舅公他们一班人讲给的故事。说是抗日战争期间,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年轻尼姑化缘到卞庄庵,突然身染重病,昏倒在庵门外,一向慈悲为怀的住持老尼将气息奄奄的年轻尼姑扶进西厢寮舍住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尼姑四处采摘草药,为她治病。经过老尼的悉心治疗、照料,不出一月,年轻尼姑行动自如,身体恢复如初。 自称法号“良秀”的年轻尼姑,病好后没提离开的事,年近七旬的老尼姑也没有要她走的意思。卞庄庵没有田产,香火也不算鼎盛,尼姑的吃食大都是卞庄村所属戚家塘、西黄村和后村三村村民提供的,村民见尼姑庵里增加了一个尼姑,开头还有点接受不了,议论纷纷。由于老尼姑德高望重,在老百姓中威望很高,村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仅仅口头上议论议论而已,并没有采取驱赶行动。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 后来,就有了关于新来尼姑的传说。一个比较统一的版本是,她是一位大学生,和她相恋多年的男友,在日本侵略军南京大屠杀中丧生。她闻讯后痛不欲生,于是看破红尘,决心找块远离尘世的清静之地,以青灯黄卷为伴,了却此生。这些传说又被一些多事、饶舌者添盐加醋,予以夸大和渲染,越发离奇、曲折,在卞庄村被炒得沸沸扬扬,至于它的真实性,却始终没有得到过证实。它和“良秀”本身一样,成为一个解不透的谜。 我妈妈也见过“良秀”。妈妈胆小,小时候从不敢一人进卞庄庵,但经常跟随妈妈的母亲(我的舅婆)一起进卞庄庵去给菩萨敬香。舅婆虔诚地信佛,几乎初一、十五就要到庵里去烧把香,因此和老尼姑关系很密切。敬香拜佛完毕,舅婆就拉着妈妈来到东厢老尼姑的住房。妈妈说,一进门,就看见在床前地上的蒲团上端坐着那位新来的年轻尼姑“良秀”。她也就二十来岁,瓜子脸,眉清目秀,端庄中透着艳丽,穿着一件皂青色斜开领的僧衣,头戴青色布帽,脚穿白布长袜。她的面前摆着一本发黄的经书,双目低垂,嘴角轻轻闭合,蠕动,正在诵经。 有时,舅婆说闲话时也问到新来尼姑的身世和来历,老尼姑满脸皱纹里充塞着苦涩和悲寂,嘴里念叼着:“命苦啊,命苦啊!”接着不断地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再不说出什么话来。 一个月后,“良秀”就跟着老尼姑到卞庄前后七村及方圆数十里村镇居民家里念佛诵经;在初三、十三、廿三东门集市上,也看到她轻盈、俏丽的身影,采购物品时,她也和村民一样和商贩讨价还价,虽然她仍显得与众不同,光彩照人,引人注目,但初来时的神秘,陌生、隔膜,慢慢地消除了。 不久,“良秀”师姑又做出了一桩让卞庄村民对她刮目相看的事情来,她把卞庄庵大门两旁的楹联换掉了。这次,村民们对她没有了轻薄和怀疑,只有钦佩和赞赏。卞庄庵大门两旁原来的楹联是“将此身心奉尘刹,是则各为报佛恩”,据说是清乾隆年间,本地定安乡一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老秀才写的。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