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前我由南通来到常州，初进常州红星京剧团，不幸被一场寒病打倒，身体十分虚弱。

      老戏班的习俗在当时并没有多大改变，进入别人的领地，总会有人对我这样一个只能扮演龙套、下手、朝官、大将的外来青年不派用场，颇多微词。虽有罗宝坤、焦宝奎等诸位前辈的关爱、呵护，依然有一种“搭班儿如投胎”的困惑。个别同行还常常会在舞台上给点“颜色”。我开始意识到，在艺术舞台上，每前进一步都伴随着激烈的竞争和无情的淘汰，似我这样一个既无家学渊源，又无幼功基础的大小伙，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京剧演员，真是谈何容易！然而我并没有因此怯步，反而激发自己在困苦的逆境中，一往无前。对于种种非议我总是克制忍让，将其视为激励自己的动力，仅仅用了两年时间，就闯出了一片天地。

      我暗地里对自己的未来作了全面规划，选定了“武二花脸”和“架子花脸”为主攻目标，并严格设定达到目标的时限。对于“武二花脸”而言，这个行当的基本功，除了“翻跟头”，其他功架的要求往往并不低于“长靠武生”；而“架子花脸”对文武技艺的要求更要全面掌握。按常规，若要演好这种行当，基本功必须从八九岁开始，然而，当时我已19虚岁，身体骨架基本成型，肌、筋、骨、肉的柔韧性也都难以调节。当时我算随团学艺，没有任何人对我提出任何要求，全凭自强、自律。

      鉴于年龄的缘故，以我当时的腰腿条件，要适应我所应工的“武净”行当，其难度之大不言而喻。为此，我给自己定下每天踢腿1000次的指标。前腿踢到鼻尖，旁腿踢到耳门。片腿，要用双腿在眼前划一个“月亮门”，每一腿都要踢出练功裤呼啸的声响和骨骼之间摩擦的骨鸣。我把每天的空余时间全放在腿功上，调换码头的旅途中，演出空隙的侧幕旁，端着饭碗吃饭的片刻，都紧抓不放。甚至午睡时还用滑轮将腿吊在半空中，斜依在大腿上打个盹儿……就这样，经过4年多的不懈努力，终于有了明显的长进。上世纪60年代初，我在《铁笼山》的“起霸”“观星”中，两条腿已能凭空抬到与眼线同等的高度。《芦花荡》的左右“朝天凳”“三起三落”（连续三次抱腿蹲站）、左右“探海”，包括“揣鸭”等高难度技巧也能基本达到老师的要求。

      毯子功属于幼功，早年学艺的孩子10岁之前就必须开始。而我从艺的时候早已超过了这个年龄段，尽管如此，除了“大跟斗”（前空翻、后空翻）外，凡我本行所需要的“扫堂”“旋子”“飞脚”“劈叉”“吊毛”等等“毯子功”，都被我一一攻克。那时练功，根本没有软垫保护，不得已只能把自己的棉被垫在台板上、草地上，苦练我那难以掌握又必须掌握的“硬抢背”（360度转身只用背部凌空落地的技巧）。由于不得要领，有时摔得骨断筋伤。直到晚年，在我的腰、腿、肩、胸多处还留下骨折等轻重不等的内伤，尤其是至今难以愈合的腰椎间盘突出。1984年12月30日，剧团在苏北演出《破洪洲》，我饰白天佐，与穆桂英开打，最后一个“硬抢背”摔断了我的左肩骨，从此结束我苦练了多年，难以割舍的舞台表演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