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上世纪70代中期,我已是一名戴上红领巾的小学生,对这几首歌是张口就来,根本用不着在脑海里去搜索歌词。尽管五音不全的老师也激情昂扬地教过这几首歌,但真正教会我的还是每日清晨准时响起的小广播。这几首歌常常是早晨小广播开播的前奏曲,每日清晨在我还没有起床时,小广播就已响起了这些嘹亮的歌曲。 小广播现在已基本绝迹。这小广播实在是一个特别简单的家用电器,它是把一个小小的扬声器装在小木匣子里,用声源线、地线和扬声器构成一个完整的电路,缺一不可。扬声器声音的高低、清晰与否往往跟地线有很大的关系,如果地线扎得深,且地基土壤相对潮湿,那么扬声器所发出的声音一般都是声音响亮清晰,除非扬声器本身有什么问题。如果扬声器的地线扎在一个相对比较干燥的土壤里,则扬声器所发出的声音往往是低沉嘶哑,断断续续,让人无法听清这小木匣子里到底说的是啥内容。每遇到这种情况时,只需拿一只瓢从水缸里舀半瓢水浇入插有地线的土壤即可。几乎在浇下水的同时,原先还无法听清的小广播就声音清晰了起来。这种活我是特别喜欢干,因为这活本身不累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而且还能通过自己的手见证奇迹,真有那么一点妙不可言的感觉。 那时,我们全家人都不懂这小广播的工作原理,总觉得它是特别的神奇。特别是70多岁的老奶奶,她总是经常盯着它发楞,可能是觉得它太神奇了,一根铁丝,一个小木匣子就能听到说话声音,而且总见不着里面的人,真是奇怪透顶,活了一辈子还从没有遇到如此的新鲜事。 我家的这只小广播实在是来得不那么容易。这主要是因为当年我家住的是单头棚子,离村民集中居住区差不多近一公里的距离。由于距离远,我家在搬住到村庄前一直没能通上电。在没有听说过洗衣机、电视机、电饭煲这些家用电器的年代,没有电的日子尚能够让人忍受,毕竟用煤油灯也可以照明,而电对一个普通农家来说仅此而已。可如果没有小广播,就不能听到那年代的经典歌曲,就不可能及时了解国际国内形势。在那政治运动如火如荼的岁月里,如果你不会唱红歌,不了解最新指示,何谈对伟大领袖的感情?作为民办老师的父亲,自然不能不严肃认真对待的。 因此,当村中的百姓家家户户都通上小广播以后,父亲就一直在向上申请,要求为同住单头棚子的四户人家安装小广播。家家户户安装小广播在当时也应该算是一项政治任务,因为所广播的内容除了天气预报以外,其它的基本都有浓厚的政治色彩。在那种政治挂帅的岁月里,小广播无疑是传播政治讯息的一个最重要管道。因此,父亲或者说整个单头棚子四户人家的申请,村干部们在物质条件允许的时候恐怕不能不有所重视,否则恐有轻视政治之嫌,这是任何一名村干部都无力承担的政治责任。也不知父亲他们申请了多少回,反正我觉得村子里有了小广播多年以后,住单头棚子的四户人家才好不容易通上小广播。 初次从自家听到小广播的那一刻,我们全家人都沸腾了。特别是我们姐弟妹三人,每天都会情不自禁地跟着小广播哼唱红歌,吟诵语录,学着播音员的腔调播天气预报。 大概是播音员的普通话实在是不那么标准,当播音员播到“局部地区阴有时有雨”时,与我家同住单头棚子的麻爷李留庚就以为薛埠地区阴有时有雨;如果薛埠地区或者说我们居住的一带没有阴没有下雨,麻爷就认为这个播音员一天到晚尽是瞎说八道,免不了怒气冲冲地说两句,“哪来的阴啊雨啊,天天都是毒辣辣的大太阳,晒在人身上跟火烧了似的。”每遇此时,我父亲总要解释几句,说你都听错了,人家说的是局部地区,而不是薛埠地区,播音员播得没有错。局部,对于大字不识一个的麻爷来说,根本没有其他的意思,这个局部就是薛埠,即便我父亲再三解释,他仍然认为局部地区就是薛埠地区。而且还要说上两句,“大贵(我父亲的乳名),我们大队就属于薛埠公社,广播里报的肯定是薛埠地区。不过也奇怪的,播音员从来就不报唐王、朱林和罗村地区,这天气预报是县广播站播的,怎么就专报薛埠而不报唐王、朱林和罗村呢?”对此,父亲大概也很无奈,没法跟他再作解释,只有嘿嘿一笑了之。 小广播作为历史的一个产物,已被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它所有的功能已被家家户户所普及的电视机所代替。这并不能说明是小广播的衰败,而只能说是社会进步的必然。尽管小广播的内容有很强的政治色彩,但在那种文化生活特别单调和落后的岁月,它的确给我们每个人都带来了快乐,忠实地陪伴我们走过千百个日日夜夜。通过这个小小的广播,我们了解了许多国内大事,学到了多首当时十分流行的歌曲。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