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常州的大街小巷经常能见到吹糖人人佬，肩挑担子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时不时地吆喝两声“卖糖人人哦”。担子一头是一个带架的长方柜，柜子下面有一个半圆形开口木圆笼，里面有一个一直热着的小炭炉，炉子上面是一只平底锅，锅里熬着以麦芽糖为主，掺以红糖、蜂蜜，加上食用色素调成的红、黄、绿、紫、黑等数种糖料，分格放好，上面盖着毛巾保湿。吹糖人人佬绝对是老常州小孩子最喜欢的小贩了。不为别的，就为了那浓浓的糖香和甜丝丝的味道，每当有吹糖人人佬来到我家附近敲响小镗锣，我就会坐不住，和小伙伴们一起又蹦又跳地跑向吹糖人人佬。

      经常到我家门前摆摊的吹糖人人佬姓胡，我们都叫他“胡老老”。胡老老在我眼中，是一个很神奇的人物。我最喜欢看胡老老吹制糖人人的过程，只见他抽出一根麦秸秆，用一头敏捷地挑起一团糖料，另一头放口中不徐不急地吹气，边吹还边用手七缠八搅地扯、拉、搓、捏、压、挑、剪，再用牛角梳、竹签等辅助工具加工成多个部件，然后将各部分零件粘在一起，就有了形状各异的花鸟虫鱼、人物百态造型。更加精彩的还不只是单一的造型，还有寓意美好的“猫捉老鼠”“狗追兔子”“金牛送宝”“神龙出海”“蛇盘田鸡”等造型，令人惊叹不已，百看不腻。胡老老没有样本，不用图纸，也没有固定模型，本事全在肚里。

      也有买的人不多时，胡老老就吹捏出一批花花绿绿的糖人人，插在担子那个特制的架子上做模特，用来引诱我们这些小孩。有一次，胡老老见我一直傻傻地站在一边看那些模特糖人人，就对我说：“孩子，属什么的呀，要我给你吹个你的属相吗？”我点点头，说我要一只老虎。胡老老很熟练地从锅里挖出一块糖料，捏成了一个长长的管子后，就对着管子一头吹气，另一头就慢慢鼓了起来，捏弄了一番，一只老虎就成型了。接着，胡老老快速地拿起一根小木棒，蘸一点糖料插进了老虎的肚子，然后递给了我。我开开心心举起糖老虎，举着在同伴中炫耀了好一阵，才从尾巴开始吃了起来，只觉得甜甜的直沁肺腑……

      那时，糖人人并不贵，一般就2分钱一个，但平时大人是不会给零钱让我们去买了吃的，一年到头也只有到新年头才会有这个口福。我就常梦想，等我赚了钱，我就买一房子放着，想吃就吃，天天吃糖人人！

      后来，胡老老吹糖人人的小生意，在这个“运动”那个“斗争”中也被当做资本主义的“尾巴”割掉了。直到上世纪80年代中期，见到又有吹糖人人佬走街串巷做生意，我就想起胡老老。怀着重温旧梦的心愿，那几年，每到农历七月三十东门庙会集市那天，我就到节场上寻找，但再也没有见到过胡老老的身影。

      吹糖人人这门奇特的民间技艺是老常州旧时的一道甜蜜的风景，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失。但像胡老老那样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吆喝“买糖人人哦”且能吹捏出简练抽象、工艺精细糖人人的手艺人却是不多的了，也不知道今后会不会完全消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