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糜子,在常武地区方言音中,发“傻米则”音。 4月底回故乡,我在河岸边、沟渠边用手机拍了张绿植的照片。父亲拿着我手机看了一下,说,我们都吃过蛇糜子。不过,现在还不到季节,蛇糜子都还没开花呢。 蛇糜子是我小时候常见的一种绿植,伏地而生,三叶并长,叶色青且光洁,有纹路。春天蛇糜子开小黄花,花落后结红果。 我小时候没见过草莓,及后见到草莓苗,一下子便勾连起了对蛇糜子的回忆。蛇糜子不就是野草莓么,红果像草莓,叶子像草莓叶,不过天生地养而已。蛇糜子草喜荫凉湿润,常生长于田埂、沟渠边。 故乡多水田,也多雨水,路边、田埂边背荫处虽常阴湿,易于蛇糜子草生长,但过去农人及牛羊过往,采摘踩踏撕咬较多,所以,路边田埂边的蛇糜子草通常色泽不太光鲜,青得不正,干枯得灰脸婆似的,天天蓬头垢脸的样。结果时,果子也很细小,小得连顽童都懒得弯腰伸手。 沟渠边好一些。故乡的沟渠都是灌溉用的,除了冬季清理的时候会除草,一般只有开水的(负责看管灌溉的农民)、钓黄鳝的和割草捉小鱼的小孩,才会在沟渠边逡巡。开水的,工作繁忙,自然眼中没有沟渠边的蛇糜子。钓黄鳝的大人,眼睛里只有黄鳝洞,对蛇糜子自然也不屑一顾了。 只有割草捉小鱼的小孩,喜欢扒拉开杂草,采摘蛇糜子。沟渠边的蛇糜子,要比路边田埂边的蛇糜子个大。大概是肥沃且少受折腾,受践踏撕咬少,相对能够自然长大的缘故吧。 我小时候所见到的最好的蛇糜子,是在我们村老宅子后面,低秧田边的竹园边上。那块竹园里长着高大的刚竹和燕竹,竹园边上有秧田、牛塘和菜地,竹园是六七家人共有的,我家也有,竹园北端的菜地是我家和堂叔家的,东侧菜地是村上人家的,都用篱笆围栏了起来,大人很少去这个地方。 竹园边上低矮的杂树荆棘蔓延丛生,茂密得很,有些森森然。里边蛇鼠甚多,蛇多为火赤链和土灰蛇乌风梢,偶尔还有竹叶青五步蛇,据说还有人听到里边有莽阿咕的声音,更增添了这阴森的气氛。长期被杂树修竹掩映,见不到太阳,有些阴湿,各色杂草滋长,其中苔藓、蘑菇、蛇糜子、野葡梨、救命草、五灯草等,各种野草野果在此野蛮生长,独成一片天地。 每年蛇糜子花开,地头边上一排不规则的小黄花。待到黄花落尽,蛇糜子草的青叶上,便挂上了一盏盏细小的红灯笼。渐渐地,红灯笼越来越鲜艳明亮扎眼了,蛇糜子长大了。 这红色的小果子诱惑着少年们。 我们通常在下午一两点钟,大太阳下,蛇鼠通常不敢露头。三四人结伴,偷偷扒开篱笆,钻进去,近到杂树荆棘丛边,蹲在地上。手里拿着竹棍,先在杂树荆棘上一边敲打一边嘴里嘘嘘地,一边还得小心翼翼地盯着地上,这叫赶蛇赶黄鼠狼,万一真有蛇躲着,你去采果子时被咬了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确定没有蛇出来后,便伸手采摘蛇糜子。有些讨厌的是,蛇糜子还容易掉色,所以,通常摘张南瓜叶,采了之后,把蛇糜子放在南瓜叶上。劫掠一阵之后,从篱笆洞里钻出来,把篱笆复原,来到大太阳下,比谁采到的个大。 小时候老人常常警告我们,蛇糜子有毒,吃这个要死人的。问为何不能吃,大人们也只能语焉未详地说,蛇糜子蛇糜子,是蛇游过去咪过的,蛇口水有毒,蛇舔过了的,人自然不能吃了。至于问附近有谁真的吃死,同样语焉不详。 后来长大了,知道蛇是食肉动物,明白了蛇怎么会去吃这种野果子呢?后来想,大概是过去故乡蛇多,蛇糜子长的地方,蛇从草上游过去的场景自然很多,乡下人看到了,心里有种恐惧感,便以讹传讹了。 不过,大人的警告通常是很有效的。少年时代我们虽然每年都好采摘蛇糜子,但吃的总是不多,偶尔偷偷尝鲜,虽然没有出过事,但心里总是有点别别扭扭的。但我也从来没听说有谁吃蛇糜子中毒的,或许,还是因为吃得少吧。 这几年回家,蛇糜子草还能寻访到,却找不到小时候竹林边那么丰满滋润的蛇糜子草了。 故乡的蛇糜子现在还只是绿植,连花苞也没见到呢。或许,再过几天,春光再明媚一阵,蛇糜子就会开出小黄花来了。再过一段时间,它的盛季也将来临了。 不过,如今再也没有多少人像我们的少年时代那样痴迷这些野草野花野果了,虽然我们的痴迷常常意味着摧残,可是,没有了喜欢的人,它的盛季又在哪呢? 还会有谁因为听了蛇吃过依然战战兢兢也要去采摘品尝的呢?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