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下游进入三伏天,潮湿闷热,酷暑难当,旁晚时分人们都会在室外乘凉,也常常会露天而眠。 当夕阳刚刚落山,晚霞还映照着天空时,大人们肩上扛着耥耙陆续从稻田里耥稻回来了。舅妈总是匆匆忙忙地跑在第一个,回来后先把大铁锅里的猪食全部舀出来去喂猪,再把水缸里的水打满。 外婆家的天井里就有一口水井,紧靠水井的灶房墙壁上开有一个洞,做了水槽,站在井边用吊桶把井水提上来后,一转身,就可将水倒入水槽,水就直接流进了厨房那边的一口大水缸里。 最后舅妈把刚打上来的井水用铜瓢泼洒成弧形扇面,沁凉的井水泼到屋后门外的空地上时,咝咝冒着热气。 一张六、七尺长、一尺多宽的阔大凳(杀猪用的)被身材高大的舅舅搬了出来,我赶紧帮着把小板凳、小竹椅也一一搬出来。外婆端来一锅冰镇在装着井水的脸盆里的元麦胡粥,一家人围坐一起,元麦胡粥嗒雪里蕻咸菜炒毛豆,其乐融融地吃了晚饭。 饭后舅妈在屋后自留地围栏处随手撸一把我叫不上名的植物叶子撒在“浴锅”(烧猪食的大锅)里,加入小半锅清水,点火烧了一个草筋,在水有些温时将灶膛里的明火压灭,在锅底放一块“乌龟板”,这块四周修成圆角的小木板上再放一个小板凳。当这些准备妥当后,舅妈就把脱得光溜溜的我抱到锅里去洗澡。虽然我说跟着表哥去割猪草时已经在长着青草的小水渠里洗过澡了,但她仍要把我这个大头外甥第一个抱到浴锅里去洗洗,然后其他男人、女人按序一个个轮流去洗,最后小外婆家的人也会来“蹭澡”。浴锅里水的温度降低时,在灶膛里再加个草筋,将火挑燃;水温如果过高时,就往锅里掺些凉水。 我这个满身散发着一股植物清香味的小鲜肉舒服地在阔大凳上乘凉时,舅妈用芭蕉扇为我一边扇风,一边拍打着讨厌的蚊子,每次她都在最后一个洗澡。舅舅将排门往上一提,取下来搁在两张长凳上作铺板,所有的人陆陆续续洗完澡,或座、或躺,劳累了一天的身子得到了彻底的放松。只有舅妈还没有休息,独自在上潮河边洗一家人的衣服。 弯弯的月亮升起来了,纺织娘、蛐蛐等各种昆虫不知疲倦地有节奏的伴着远处的蛙鸣放声歌唱,萤火虫也飞舞起来,一明一灭的光来引诱我。表哥拗不过我,找了个瓶子帮我一起去捉萤火虫。 蝉鸣渐渐停息,其他虫子的歌声也渐渐趋弱,我手里捂着装有萤火虫的瓶子,满足而安静地躺下了。对着天上繁星闪烁的神秘夜空,外婆用芭蕉扇的把柄一一指点着告诉我:那是北斗星,像个勺子;那是扁担星,像你舅舅挑着你和你姐;那是银河......在外婆讲述牛郎星和织女星的故事时,我伴随着微微凉风和花草植物的气息迷糊入睡。 夜深了,舅舅怕露水会伤害到我,轻轻把熟睡了的我抱到了屋内床铺的篾席上。房梁上巢里的小燕子似乎也已入睡,不再呢喃;蚊帐里有几只蜻蜓是我们黄昏时在竹林里用蜘蛛网粘到的,现在它们和小瓶子里的萤火虫一起,伴我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苦夏绵长,我浑然不知。文/合一和平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