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大陆调：炮炸声声震天响，家家户户过年忙……被东家盘剥的长工何宜度气匆匆在回家路上，撞翻了苏小娥的水桶，由此，他与“黄昏敲过一更鼓……挑水推磨一人做”的她，两人推呀拉呀做起了豆腐。春晚戏曲联唱中，锡剧《双推磨》的片断，呈现江南做豆腐的过年景象，感人至深的当是那碗豆浆。我虽不是戏中人，但那喝豆浆的情景如同身受。

　　小辰光，我们江边魏村滩里人家过年，捉鱼、杀猪、做豆腐，这是少不了的三件事。门前一条河，几家联手戽干，那活蹦乱跃的鱼，在我们小伢子的心里乐开了花。杀猪呢，杀猪佬那一刀子下去，猪喷出一股热血来，虽很刺激，但等通条贯通四肢使劲吹出的气，使猪变得鼓鼓的白胖胖的，似乎闻到那香喷喷的肉味。杀猪未必家家如此，但做豆腐过年却是必须的。除了水煮、红烧、炕炒，还可包馄饨、包圆子，尤其是百叶，吃法多种多样，方便实惠，还寓意富有吉祥。我家虽穷一些，但也不例外。

　　那天早早吃过晚饭，父亲挑着早已浸泡好的黄豆，后头衬着一捆豆柴，我便尾巴似地跟在后面，跳跳蹦蹦上路了。一袋烟工夫，就到了河东贾家埭豆腐坊。这时，刚好前头人家豆子磨好，父亲便将黄豆倒进漏斗，女主人拗着，磨儿转得圆又圆，豆浆顺着磨口汩汩淌进缸里。等那家人家豆浆出锅时，我就帮着烧火了。黄豆柴噼噼啪啪，偶儿炸出几个豆子跳出来拣了吃，又香又有趣。外面寒风呼呼，有时还飘着雪花，屋里却暖烘烘的，灶堂的火映得脸上滚烫滚烫的，真舒服。上浆压厢前，师傅便亮出绝活，抱着卤罐慢悠悠点卤，然后压盖焖着。此时，我已温乎其暖睡着了。

　　当父亲挑着那喷香的豆腐回家时，我才跌跌撞撞跟着进门。这时候不是深更半夜，就是天亮了。父亲总要将热乎乎豆腐下锅烧一碗，端给奶奶吃，奶奶当然要让我先吃。我说，奶奶，你吃吧，烧豆浆时阿爸特意舀了一碗让我吃下了。父亲此时却拈几粒盐花撒在豆腐渣上，呡几口老酒而已。一碗豆腐是对奶奶的孝，一碗豆浆是对儿子的爱，一碗豆渣则是对自己的慰籍。这大慨就是父亲的人生吧！细想起来，《双推磨》中那过年的景象告诉人：年，就是一条河，穷也好，富也罢，水桶翻了，再去挑；年，就是一台磨，勤也好，懒也罢，磨儿转起来就出豆浆；年，就是一碗豆浆，爱也好，恨也罢，喝到肚里自然香。总之，年，是亲情的传承与交融，做豆腐过年，有孝的凝重，有爱的灵动，当是和谐幸福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