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年刚过，这是春节长假的最后一天，正月初六，九九当中的八九第二天，外面的风是清冷的。

　　出小区后门，往西，横过一路，即为北塘河。河水低落，静而无波。河边为一排排垂柳，在刚刚消弥的节日氛围中静穆着。

　　其实这是算不得“陌上”的，因为这地方现在已经是城市中间地带了。若干年前，这里是城郊，有河流与蛙鸣和稻花香；现在，河水依旧，而曾经的蛙鸣和稻花香一夜之间消泯得无影无踪了。但因为有河流经过，河边有隆起的土坡，有树，还有小小的浅滩，我姑且称之为“陌上”吧。我特意查了一下词典，陌者，田间东西方向的小路。在农业社会，先民们对于田地、生产、收获之类都十分看重，所以造字组词表意都很讲究，甚至具体入微。然而，在我所处的这个城市后工业化时代，人们也许并不清楚“陌”是指什么了，笼统地说是野外就不错了。今天我写这篇文章，却题为“陌上柳”，也算是一个城中人对在自己身边已经消失了的农业文明的一种怀念吧。

　　再往前走，是一片较为开阔的地带，那地方以前生长着繁茂的菖蒲、低矮的芦苇等，都在去年腊月里被人清理干净了，唯剩下几株垂柳光秃秃地立在河边，如独行的征夫，一片苍茫突兀的景象。

　　其实，这河边皆为垂柳，因为那些垂柳夹杂在槐树、意杨、鸡爪槭和长青的樟树等当中，并不显得引人注目。但这几株柳树不一样，因四周空无一物，唯独它们在这空旷的河边临水而立，所以格外醒目。而最吸引我的，是我惊奇地发现，这些树上竟然一片新绿，我在心里不禁大喜：啊，柳枝发芽了，春天来了！

　　谚云：七九八九，河边看柳。那所看的，应该就是柳眉初开时的一片黄绿吧？我想，柳就是初春最典型的意象了，它其实在秋天落尽最后一片黄叶时，就已经在所有的枝头打了苞，一个冬天，它都在积蓄着力量。在除夕夜的鞭炮声里，在迎春的烟花中，这些柳条一定也在激动地颤栗着，它们也要轰然作响地绽放，将这个早春季节天地间最初的一片绿意吐散开来、传播出去……

　　我忍不住走上前，折下一枝缀满苞芽的柳条，仔细端详。每个柳苞都如麦粒大小，已经生芽了，薄皮儿外卷，露出里面如小小的玉米芯一样的柳絮包。我要把这染绿的枝条带回去，放在我枯寂了一冬的书房里，让新春的气息在我的书房里弥漫开来。

　　陌上花开缓缓归，我突然想到这一句。我想，现在是柳绿，花开那一定是迟早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