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草木，有些生来就招人喜爱，如玫瑰、牡丹；也有的似乎生来就令人讨厌，我记忆中的蒺藜便是后者。

      在我生长的农村，蒺藜这种植物一年到头遍布于荒野、路边和农田，几乎无处不在、无时不见。春天里的蒺藜幼苗其实非常可爱，柔嫩的蔓枝儿匍匐在地面上，自由舒展，散发着淡淡的青草味儿，成为牛羊的最爱。蒺藜的花朵虽小，但花色嫩黄，每朵五个花瓣儿，像金色的小星星闪耀在绿色的田野上，为春天增添了一抹亮色。

      然而夏季一到，蒺藜开始结果，藤蔓上便挂满了布满尖刺的“狼牙棒”，令人望而生畏。更要命的是，蒺藜果实成熟后极易掉落且不易腐烂，与黄褐色的土壤浑然一体，成为一颗颗“定时炸弹”，让人总是提心吊胆。蒺藜的存在，无疑成了乡村孩子们亲近大自然的一大障碍。

      我清楚地记得，夏秋时节我们小孩不管是跟着大人下地干活，还是结伴到野外玩耍，都要时时处处提防着蒺藜，所以不敢轻易赤脚。夏天的雨后，一些长草的洼地里积满了水，有的水洼里还有小蝌蚪，我们忍不住脱掉鞋子去玩水，却时不时被蒺藜果实扎得龇牙咧嘴。然而更防不胜防的，是隐藏在草丛中生长的蒺藜，拔野菜、割草时，一不留神就会被扎到，轻者破皮，重者流血，钻心地痛。因此，蒺藜绰号又称“哑巴狗”，每个村里的孩子都会念那句“哑巴狗，哑巴狗，一声不叫咬一口”的歌谣。幼时每当被蒺藜扎到，我都会在咒骂几声蒺藜的同时，感叹道：田野里要是没有生长蒺藜该多好啊！

      记得有一次我跟母亲下玉米地锄草，不小心被蒺藜扎到脚，母亲却让我猜谜:“我是本地的，你是外来的；你踩我一脚，我不吭声，你还咕咕哝哝！”我猜出谜底是蒺藜。母亲笑着告诉我，蒺藜是老老实实待在地上不动的，而人是活的；踩到或碰到蒺藜，是人自己不够小心，要怪只能怪自己，不能责怪蒺藜。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听到为蒺藜鸣不平的话，不过想想也挺有道理的。

      对于母亲这则谜语的寓意，长大后我才有了更深的理解，蒺藜其实就像困难，是客观存在的。在困难面前，我们要么有智慧地避开，要么有能力去化解，不能责怪困难存在，更不能指望困难自己消失。回想起来，农村里的大人是从来不怕蒺藜的，因为他们手脚上的老茧足以抵御蒺藜的尖刺，对他们来说，蒺藜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后来我知道，蒺藜身上长刺只不过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手段。蒺藜也并非一无是处，嫩叶是牲畜喜欢的饲料，枯干的蒺藜能当柴烧，果实是中药。蒺藜作为一种植物，有它保护自己生长和繁衍的方式，值得我们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