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化进程，改变了城市最初的面目。相似的高楼、马路、城市综合体，每个城市变得类似而雷同。久居都市中人，越来越渴望寻求城市的“文脉”。

      高高的门槛，深深的宅院，带着青苔的台阶，历经风云变幻的老宅，时光流转里，不变的是生活。敲门进去，主人心里，老故事都在。

      A

      盛家后人

      最欢乐的时光，在园子里

      （档案柜组稿二）A、盛家后人：最欢乐的时光，在园子里

      盛宣怀的孙女盛佩玉在《盛世家族·邵洵美与我》一书中，回忆了盛宣怀出殡时的隆重场景。

      祖父的灵柩照会一年到期了，棺材要放到苏州去，在苏州要再停放两年。到苏州要用到船，子孙当然要送。先要开吊，亲朋齐来，酒筵不断，灯彩又加了几倍，桌椅上都铺了绣花织品，吹鼓手乐队几班轮流吹打，排列成行从大门、中门直达灵堂。

      出殡那天，又加了不知多少的祭帐和挽联等等。送丧来的交大学生很多，亲朋又多，排了队走，孝子穿了麻衣走，用白布围在腰里。女的都坐马车，周围也用白布遮着，里面要有哭声，直哭到苏州河边上的灵柩船旁。有廿多只船，一连串的排成船队。到了苏州，仍有出殡仪式。队伍当然少多了，换了苏州的乐队和吹鼓手，从岸上到祖传宅院留园附近的停棺屋里，都挤满了人……

      即便是百年后的今天，盛宣怀这个名字，在沪宁线上依然举足轻重。

      市中心，大马园巷，两个陈旧而低矮的院落并不显眼。墙体上，“盛宣怀故居”几个字并不显眼。这是盛宣怀家族在常州曾经拥有的诸多产业中的一部分。

      前面一进院落，老旧的房屋保留了原来的墙体和长廊，院子里的房间都是房改房，点滴空间都被充分利用，有十多家住户。

      后一进院落，老房明显低矮。“这里原先有六进，大门南向，现在我们是从西面侧门进出。”73岁的盛友和是盛氏后人，她的太公是盛宣怀的侄子。如今，她和丈夫邵康年守着老宅。这一进，从前是厨房和佣人的房间。

      盛友和从小在这里长大，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也在这所宅子里。盛友和的母亲是富商夏家的六小姐，父亲是盛家的公子，父亲长相富态，患有肺结核。盛友和姊妹5个，两个哥哥，她是老幺，所以得宠些。

      盛友和的母亲会交际，和娘家、婆家的兄弟姊妹、妯娌叔伯关系都好。“我妈妈怀我四个月的时候，就有肺结核了，大吐血，身体特别弱。所以，她那头的兄弟基本上天天要来看看她。”

      几个兄弟姊妹中，大哥是最优秀的。“家里有个园子，里面有假山有水，还有许多果树。看园子的金保管得很严，不让小孩子单独进去。我从小就跟着大哥，到小花园里摘枇杷、桃子、李子。”大哥长相清秀，从小就很老成，志在“荣光耀祖”。这个哥哥非常优秀、努力，后来去清华大学学自动控制，参与国内最早一批计算机的引进工程。就在1986年，大哥因病去世。

      “很多保姆和我们家，都是当老亲戚一样来往的。”盛友和小时候，家里有四个保姆，负责带孩子、打扫、烧饭，两个男佣人，负责扫地买菜。小时候，有个“顺保娘”，块头很小的一个老太，是父亲的奶娘，年纪大了回东青老家了，但是逢年过节，还会过来看看。这是小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因为顺保娘的篮子里总会装满乡下时鲜的瓜果蔬菜，尤其是老菱、嫩笋尖。每次来了，母亲也不让她空手回，要么拿些布料、衣服，要么给些点心、钱。

      还有一个佳和阿妈，一直在照顾盛友和，佳和阿妈很能干，友和常坐在小板凳上帮她择菜。友和念高中后，她去北京一户人家做保姆。

      和许多大户人家的子女一样，24岁，是盛友和最苦的一年，家里发生一系列变故，她和家住茭蒲巷的邵康年一同分配到南通农场，两个年轻人在农场劳动中产生了感情，结为夫妻，并生下一个女儿，十年以后，才回到常州工作。

      回到常州之后，有一年，盛友和去北京看大姐，姊妹俩提出，一起去看看佳和阿妈，到了主家家里，佳和阿妈看到两个亲手带大的孩子特别开心，拿了6个鸡蛋要她们吃。佳和阿妈向姊妹俩说，“和以前不一样，这里的主家，佣人就是佣人，不许小孩子做佣人的活儿。”

      B

      胜利巷姚家

      看戏时的“行头”一定是要的

      胜利巷16号的姚家，在青果巷中，没有盛家、赵家、唐家的权倾一时，但也是个殷实的大户人家，祖上有官有商。两棵枫杨树已有三层楼房高，房屋朝河，江南式的黛瓦白墙。穿过前厅，再穿过一条狭窄却明亮的天井，便是一间宽敞透亮的客厅。屋里的承重柱仍是百年前的木头圆柱，稳稳地立在鼓形的础石上。

      “门口的两棵枫杨树和我同龄，我父亲种下的。”留守的老六，姚同德今年已74岁了。“小时候，这四面墙上都挂着字画，根据春夏秋冬，不同的季节挂不同的画。”这曾经是个大家庭，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住在一起，吃饭都要开两桌。吃饭也是西式的，饭菜分到每个人的盘子里，各人吃各人盘里的。

      虽然不住在这里，但姚同德每周仍有两三天会在这所老宅，约几个老友打牌聊天。老宅子是他的爷爷创下的，距今有100多年了。

      姚同德的父亲跟着外公在上海经商，是上海英联造船厂中方负责人。后来，日本人占领上海后，英国人走了，日本人想让他继续管理造船厂，他以家有老父母身体不好，需要回乡伺候二老为由，回到常州。

      后来，姚同德的父亲在爷爷的厂里当总经理，家里成日高朋满座。有时，贵宾来了，就要打电话向兴隆园订一桌菜送上门。

      儿时，姚同德兄弟几个就在运河里游泳，冬天，把板凳倒过来，在河里滑冰。“老话了。”老人叹气，这种老话，妹妹，今年71岁的姚璐萍最爱提。

      姚璐萍和大哥的女儿姚鸣年纪相仿，和这个侄女也最要好。“最喜欢跟奶奶出去看戏，要把我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小小的客人，有一年，要到戏园子里给舞台上的人献花。吃饭的时候，奶奶就让我们少吃点，快点走。我穿的一件灯芯绒红裙子，她穿的一件翻领的红坎肩，黑色的绒裙子，路上的人都夸我们时髦”。

      从小带大姚璐萍的保姆，叫陆婆婆，是丹阳人，由于母亲四十多岁产下她，就请来奶娘喂她。谁知，越喂越瘦，越喂越虚弱。陆婆婆留了心眼，发现奶娘根本没奶，而是偷偷地把饼干泡烂喂孩子，这才揭穿了。之后，都是陆婆婆喂牛奶。直到姚璐萍大了，陆婆婆才离开姚家。

       后来，上山下乡第一批，姚璐萍就被分配到新疆。临行时，陆婆婆赶过来送行，把自己藏的布票给了姚璐萍。（文/ 贾帝 臧晶 薛烨 王泰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