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逢鸡年，闲时和女友忆苦思甜，有一则与鸡有关。

      女友说她小学时去同学家玩，打开家门，发现八仙桌上有一泡热腾腾的鸡屎。同学随手拿起一把笤帚，把鸡屎掸下桌子，再把鸡轰出屋子，她们即刻又玩在一起。

      女友说着的时候我们会心地轻笑着。

      我仿佛看到旧日农村，鸡们出得厅堂，入得卧房，在家中任何一个地方闲庭信步。与主妇们相依为命，相濡以沫，完全是家庭成员的一分子，为家庭经济建设献出自己每一份光与热。所以，记忆里那时的鸡，很是轩昂、悠闲、自在，不若现时的同类，总是一味的猥琐、呆滞。

      只要与母亲讲起养鸡的旧事，她就有许多的话要说。买雏鸡时如何分辨公母——其时养鸡，多为产蛋，故此技能非常重要；喂食时从剪碎的莴苣叶到调配的糠秕，以及树丛间垂挂而下的蜘蛛与皮虫；横冲直撞在邻家菜园的鸡终于得了报应，开肫取出拌了农药的麦粒后垂头丧气的熊样；还有我的曾以“无微不至”造的句子——我家的鸡生病了，妈妈无微不至地关心着它们……

      关于这个“无微不至”，我是记忆犹新的。那些鸡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头脸部会长出一块块的硬痂，慢慢遮住眼睛，鸡会因失明而不得食。每天晚上，母亲把土霉素掰碎了喂给每一只鸡，再为它们逐一剥除硬痂。我在一边掌着煤油灯，灯罩刷得很亮，光晕却仍然是朦胧的，那情景，就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儿时的清晨，总有母亲递上来的一杯生鸡蛋羹——打散了的鸡蛋加上糖冲入白开水而已。记忆里没有一丝的腥味，甘甜上口，不像现时的鸡蛋，无论怎样的做法，我总会闻出一股鸡屎味来。有人对生鸡蛋羹的卫生、口感颇有微词，我却是懒得争辩的，总之我与弟弟是一直健康快乐地享用到一起离家为止的。

      现在的鸡，绝大多数都在养鸡场里出生成长，等到终于见世面时，大约就是在菜市场了。一只只被活杀，咯咯咯地叫，我冷眼地看，只想着怎样做一锅美味的汤。

      另一些，沦为宠物。叽叽喳喳的毛绒绒的宠物，确是惹人怜爱的。春天的时候，颇有生意头脑的人，会挑着两只大匾，等在放学的门口，五毛一块地卖，孩子们乐颠颠地掏出零花钱，装两只在塑料袋里捧回家去。悄悄去问卖鸡的，养得大么？卖鸡的就笑，哪里是买去养大的，只是玩而已。为孩子买过，怎么都喂不好，一只只地死，我坐在地上哭，后来就坚决拒绝再做这类游戏。

      还是喜欢去婆家的乡下过年，天蒙蒙亮，睡得正香时，一村子的鸡们此起彼伏地叫唤开了，惊了我的梦，恨得牙痒痒，却又无比享受，啊，仿佛回到从前。

      老公有时候会画一画鸡，在他画里出现的，当是从前的鸡吧，凶悍泼辣，我真喜欢，勾我往事如潮，是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