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座石板桥历史蛮悠久,好像在宋代咸淳年间就有了,不过时谓舜宜桥,今何称觅渡桥?我常揣想:桥名变更恐不是空穴来风吧,其中必有雅事可寻渊。比如“觅渡”两字就蕴禅意,大有普渡众生意味。不知对否。桥北畔庙河沿上的原冠英小学现觅渡桥小学、略显陈旧的瞿家祠堂等,伴随我度过童年,尤其对这涓涓流淌而去的子城河的四季,至今印象还蛮深。 严冬,早晨滴水成冻,阳光总躲在厚厚云层中不肯露面。西北风刮在满目冰凌的河面上,河床也被冻得瑟瑟发抖,到处泛着凛冽的铅色寒光。那时冬天真是银装素裹,原驰蜡象。中午,有一群裹着棉衣裤戴着棉帽、流着鼻涕、哈着红肿冻手的孩子来到河边。有一个男孩伸脚用棉鞋尖踹踹河边冰层,感到似乎实在,于是两只脚都踏上河面。“没问题!”心中惊喜,上去又连跑几步,快到河中心了,“还是没问题!”干脆跑到河对岸再跑回来。两岸顿时欢呼一片,大家一哄而上来往奔跑。忽然听见喀嚓声响,大伙循声发现离对岸不远的河面上有片冰层正在开裂。有位小男孩跌倒了,一只脚掉入裂缝中!大男孩立刻跑过去用尽力气把他拖上来。 幸亏拉得快啊,否则冰层愈裂愈大,迟一步他就掉进去了。 春天,碧波荡漾的河面上有乌篷船来往。摇橹让水波涟漪冲击两岸,桥下传出艄公“来船推艄”的吆喝;两岸码头上有妇女洗涤,洗衣捧啪啪啪敲打声悠远。 黄梅季来临,河水像被人猛击面孔般肿胀起来,河水常漫到岸边石子路上。对小孩子来说,这是件好玩的事。上下学路过此处全脱掉鞋子,让双小脚掌在水塘里叭塌叭塌地踏着,情景别说多有趣。雨季过后河水变清。六月中午骄阳似炽,知了栖在柳树上不厌其烦地鼓噪,空气被喧嚣得更显燥热。 河里热闹了,午后常有大批光屁股孩子浸在河里,逮鱼摸虾啊,穿水斗闹啊,不亦乐乎。胆大点的,竟然爬到石桥栏杆上闷头朝河里直蹦,水面顿时被溅得白浪滔天!“凉快!”“惬意到则!” 有些大人躲在岸边树荫里摇着蒲扇,可仍热得汗流浃背。“下来下来!河里又没盖头。”听见有人噱就憋不住了,一个个猛扎下去。 1957年夏天,子城河对岸有位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单的小伙,见大家在河里翻江倒海玩得很欢,自己忍不住也脱光衣服一头栽进河里,可下去就不见人上来。“哎呀,他根本不会游水唍,大家快点救救他!”待其家长哭喊过来人们才恍然大悟,但整整打捞两个时辰未见踪影。有人说:“可能随水流漂到下游去了。”正众说纷纷,有一位看瞿家祠堂的中年汉子就在他跳下去地方潜水,不一会儿就将人捞了上来,可早没了气。原来他一头栽进厚厚淤泥窒息而亡,身子却竖在水中…… 转眼立秋过去,天气逐渐凉快。晨曦掠过湍湍河床,雾气飘逸冉冉逝去。渺雾里几艘乌篷船从桥洞出来鱼贯靠岸。透过薄雾人们发现,船上筐筐篓子里装的全是肥嫩鲜红鸡婆菱,浑圆肥壮白生生的莲藕,于是蜂拥而至……两个时辰再看船上已空空如也,惟听艄公们大嚷:“太便宜咧明显吃亏咧;明朝哈伲家要换地方。”其实心里蛮高兴,要不比昨天还早呢,这几艘装满时鲜货的乌篷船,凭嗲还靠到这格码头上来呢? 每天上午,当桥南畔茶馆里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讲到“乾隆爷贴身太监有十三个,按仁义礼智、信悌孝忠廉耻,还有……排名,可为何这耻太监后来……请听我下回仔细分解!”时,桥北畔的觅渡桥小学也该放午学了,那时我已在该校上一年级。 星转月移,光阴似箭,随着城市不断扩大,内城河已成防空洞,上面是条大马路。历史悠久的觅渡桥虽已消失,可瞿家祠堂却成世人瞻仰的“瞿秋白同志纪念馆”,旁边是一座规模不小的“觅渡教育集团”…… (文/陈平) (责任编辑: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