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路过蓝天美食街，看到新开店写着“焦溪羊肉”，我出于本能，朝门口看一眼，有个妇女在打手机，不认识，高低想不起来该是曾经哪位故知。这个名号，顿时勾起我许多有关回忆，哪怕零散碎片，也一样让此心激荡一阵。

     每年冬天，焦溪的农民趁着农闲张罗开张，做羊汤和冻羊糕。因为紧挨着，所以一家煮羊肉，整条街都弥漫鲜香味，略带一点膻。到了晚上，简陋的店里电灯敞亮，一口烧柴的大锅不住翻滚，最初用手拉风箱催火，后来改用电动鼓风机，一根拉线在头边，伸手一拉，鼓鼓鼓鼓那么一响，热辣辣的羊汤很快就出来，撒不把蒜叶，端到你跟前实在令人馋透。

     但许久不吃焦溪羊汤羊肉了，一是价格太高，二是味道不如从前。常常说起这个，有人便认为这是最刁，其实不然。蓝天美食街曾经火爆几年，一到周末晚上简直如抢，再高的房租似乎也能够承担，大概前年开始慢慢萧条，我经常来回经过，见证盛衰，个种原因谁都明白。焦溪羊肉是个品牌，它和焦溪手工团子一样吸引人，但货真与否，另一码事情。

     从前还有一个可看节目，就是杀羊。几十斤左右的活羊，被店家宰杀，尸体毛刮干净后，挂在院子里开膛破肚，取出那些下脚。去毛的羊雪白雪白，朝天瞪着眼珠子，有点吓人。现杀的土羊肉质鲜美，下脚也十分好吃，羊汤里放入一些，漂浮其中的豆渣饼吸足了鲜味，也变成独特美味。最初一毛一碗，吃下去浑身热血沸腾，阳气旺盛的人直接冒汗。冻羊糕制作复杂些，煮熟后要先把骨头全部去掉，一块块分装在木盒子里，然后盖上盖子重压，压得越坚实越好，放露天让自然受冻，羊皮分别夹在两边，中间是羊肉，整块的，摔都不碎，刀切成片蘸了醋料蒜叶吃，一个人一顿吃一斤不一定解馋。

     焦溪美食曾经在常州出过风头，人们专门开车赶去品尝，趋之如鹜，吃一些带一些，顺便再带些手工团子、脚踏糕之类。焦溪羊肉早就打紧城里，随后是糕团也来，门店分布很多，清潭、花园都有，赫然写着“手工制作”，前两年卖得很火，每天人满为患。今年以来，那糕团店逐渐冷清，店员常常无聊地坐在里面打哈欠，路过去菜场的人视而不见，进去购买者很少。总说人的嘴最刁，其实味蕾有记忆，如果一个店的东西前后有来去，无论外观、味道、分量，那今天这种冷清的原因便很好解释。我是和糕团店老板聊过的，既然打的是手工牌子，就不可以放一点机械做的，不能因为销量变大就打马虎眼，从而砸自己牌子。他却来一句：手工是手工的价格，机做是机做的价格。感觉非常萌。

     有次老乡碰头，老板见我说，多宣传宣传焦溪美食。我很懂涵义，以前我经常批评，好像被看作拆台。真正为家乡好，他们看不懂。譬如你孩子明明做错了，你还表扬他吗？这么简单的逻辑，怎么到了利益相关人这儿就那么费劲呢？东西挂羊头卖狗肉，还要你帮忙鼓吹，凭这种心态，肯定做不好品牌。焦溪羊肉我是很爱，后来却变成了恨和遗憾，活羊就那么难取吗？好食材就那么容易替换吗？就算你是易牙再世，将就极了的东西放尽天下最好调料，也不可能做出原来那个味。

     老祖宗手艺传下来，当然是为了赚钱，但赚钱的同时也要求别偷工减料。牌子是自己努力的结果，但肯定不是在你手上，是上辈心血结晶、良心结晶，挂个牌子可以吸引食客，可不可能欺骗食客，如今的人吃遍天下美食，挑剔着呢。因此我倒是非常希望开到家门口的羊汤店不要搭将，凭良心做焦溪羊肉，多开几年。 文/奚建伟